劉姥姥的兒子劉萬正當了交通局長,劉姥姥像一下子進到了夢里,整天暈暈乎乎的。
眼下縣里正在建設高速公路,交通局長一職,猶如金鑾寶座,不懷好意的官兒們都拿雙眼盯著。誰不知道撈到這個職務就如同撈到一座金山。
劉姥姥卻不想兒子撈什么山。前兩任交通局長,就是因為想撈金山,一個因為貪污被判了無期徒刑,一個因為受賄情節(jié)嚴重被判了死刑。劉姥姥擔心兒子要是也撈個什么刑回來,這一家子可就跟著全完了。
劉姥姥正在焦慮的時候,兒子劉萬正召開了家庭會議。劉萬正說:“我接了交通局長這個職務,猶如接了個硫酸桶,弄不好就會燙傷毀容。從現(xiàn)在開始,全家人都要約束自己。老話講‘吃了人家嘴軟,拿了人家手軟’,以后請客送禮一律拒絕,我守住前門,你們要替我看好后門。”
聽了兒子的話,劉姥姥心里有底了,說:“兒子,只要你不亂陣腳,后門這關我來把,我可不想把你的大好前途給耽誤了。”媳婦桂敏說:“我也不想。”孫子冬冬聽大人都這么說,也跟著說:“爸爸我也不想。”
劉萬正說:“現(xiàn)在人送禮招數(shù)很多,防不勝防。特別要注意那個王小通。他已經(jīng)來找過我兩次,都被我拒絕了,以后很可能他還要到家里來。”
劉姥姥說:“不管他小通大通,千招萬招,閉門謝客。”
紀律剛剛制定,敲門聲便響起來。劉姥姥輕手輕腳地從貓眼里向外一望,果然就是剛才說的那個王小通。
劉姥姥立在門邊大氣都不敢出。王小通敲了一陣門,見沒有人來開門,便耷拉著腦袋下樓去了。
劉姥姥呼了一口氣,看來“閉門謝客”這一招不是那么容易,弄得在自己家里好像做賊一樣。
偏偏這個王小通來得勤快,三天兩頭來敲門,弄得劉姥姥一聽敲門聲,便伏在原地一動不動,待聽到腳步聲下樓去了,才敢動彈。媳婦說:“長期這樣下去怕弄出神經(jīng)病來。”冬冬說:“我現(xiàn)在坐在教室里,耳朵里都是敲門聲。”劉姥姥說:“看來要想想別的辦法了。”
王小通是個包工頭,跟劉姥姥住在一個小區(qū)。更巧的是王小通的兒子和劉萬正的兒子在同一個班里念書,他的老婆和劉萬正的老婆也在同一個單位里工作,兩家走得很近。現(xiàn)在劉萬正當了交通局長,王小通想借機撈個工程做做,抱個金菩薩。哪曉得,王小通幾次找劉萬正都碰了釘子,劉萬正雖然臉上笑瞇瞇,可是嘴里卻是官場上的老話,死活就是不給王小通開這個后門。
王小通當然不會就此罷休,他也來了個家庭總動員,發(fā)動自己的兒子對付劉萬正的兒子,自己的老婆對付劉萬正的老婆。哼!他就不信劉萬正家里個個都不好說話。這一下可真是麻糍沾蜂膠、膠布粘藥膏,這一招,玩得夠水平。
劉姥姥還沒有想出辦法擺平王小通,家里卻開始發(fā)生變化,一家人脾氣都煩躁起來。孫子冬冬一回來就踢椅子、摔本子;媳婦桂敏一不小心就掉鏟子、摔盤子;劉姥姥呢,一下站,一下坐,一下東,一下西,好像泥鰍掉進油鍋里。也難怪,本來同事朋友鄰居之間,你來我往很正常的,現(xiàn)在突然門一閉,手一封,弄得大家都對他們敬而遠之。一些要好的朋友也都疏遠了。理解的人,知道他們是不想栽跟斗,用心良苦;不理解的人,說他們是猴子翻臉,六親不認。冬冬說:“還是叫老爸不要當這個交通局長了吧,班里的同學都不理我了。”桂敏說:“他當交通局長之后,單位里的人和我隔了一條河。”劉姥姥說:“是啊,現(xiàn)在大家走路都隔我有兩三丈遠,這可怎么辦。這樣下去的話,全家人都跟過街的老鼠差不多了,不如把門打開。”
桂敏說:“門一開,那送禮的人都涌進來怎么辦,這不是害了他爸爸嗎?”
劉姥姥想了想說:“不如我們來個以禮還禮,平常我們禮尚往來,不都是你給一百,我還一百二的嗎?就照這個辦法,能拒絕的就拒絕,不能拒絕的就添一份禮給他送回去,這樣總可以了吧。”
劉姥姥把門一打開,前來串門的人絡繹不絕,敘舊的、道喜的、套近乎的,走了一撥,又來一撥,人人手里都有一份禮。劉姥姥笑臉相迎,敬煙沏茶,喝酒吃飯,招待得十分周到。能當場拒絕的就當場拒絕,實在拒絕不了的,就隔日給他送回去。你送兩斤茶葉,我還你兩斤茶葉加一斤木耳;你送十斤蓮子,我還你十斤蓮子加兩斤花生。送禮的人再登門,劉姥姥再奉還,這樣反復幾次,送禮的人自然就不好意思再來送了。
可如果大家都覺得不好意思,劉姥姥這樣處理也算是相安無事了。偏偏有些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吃牢不放,一而再,再而三地來煩你,弄得你頭都大起來。王小通就是其中的一個。他一來,也不吃茶,也不抽煙,一個信封往茶幾上一放,說給冬冬買臺電腦,轉身就走。劉姥姥拆開來一看,人民幣一萬。沒辦法,再添兩百給他送回去,隔一天他又送來了,你又添兩百,如此三番五次一弄,一千塊鈔票添出去了。
媳婦桂敏的臉拉長了,對劉姥姥說:“媽,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現(xiàn)在他是送一萬你添兩百,如果送十萬你添多少啊?家里這點老底不是全都得添光了。這只是一個王小通,如果再來一個張小通,李小通,咱們還能應付嗎?”
劉姥姥算了算,從實行“以禮還禮”的政策以來,已貼出去一萬多塊錢了,長此下去就算賣房子倒貼都不夠。看來以禮還禮這一招也行不通了。
怎么辦,這閉門也不行,開門也不行,想當個清官怎么就這么難呢?婆媳倆苦思冥想,真想不出什么好對策。桂敏道:“要么干脆就閉著眼睛混下去算了,管他清官還是貪官,過一天是一天,這清官的日子比貪官好不到哪里去,更受罪。”劉姥姥道:“那怎么行呢?現(xiàn)在煩是煩點,一家人總還是平平安安的。再想想,辦法總還是有的。”
第二天一早,劉姥姥對桂敏說:“我想了一夜,覺得我們的方法不對,現(xiàn)在我們都是采用‘守’,所以很被動,我們要改變戰(zhàn)略,采取‘攻’的方法,以攻為守,爭取主動。”桂敏道:“怎么攻,給王小通送錢去,求他不要來送禮了?”劉姥姥說:“怎么行呢,那不是變成我們行賄了?我有辦法叫他自己乖乖地把禮拿回去。”。
再說那王小通,眼看高速公路開工在即,心里很急。他把心一橫,從銀行里取了五十萬,不信你劉姥姥就不見錢眼開。
王小通用一只裝蘋果的箱子將五十萬鈔票裝好,用摩托車馱到劉姥姥家。正好劉姥姥、媳婦和孫子都在。王小通把蘋果箱子放下,不等王小通說話,劉姥姥先說:“哎呀,王小通,你來得正好,我們正在進行家庭主持人大賽,你來給我們做個裁判,評判的標準只有三條,一,聽普通話是不是標準,二,看提的問題是不是尖銳,三,反駁力度夠不夠強。我先來,讀一段報紙你聽聽普通話準不準。”劉姥姥說完,隨手拿起一張報紙讀起來。
王小通弄了個莫名其妙,只聽劉姥姥念道:“原安溪縣交通局局長張仁富,貪污人民幣五百萬,判了一個無期徒刑;在這之前,前一任交通局局長陳有松,受賄八百萬,被判處死刑,一個縣級的交通局,連著出了兩個大貪官是什么原因呢?”劉姥姥停下來問王小通:“這是什么原因呢?你聽我的普通話怎么樣,準不準?”王小通聽得有點不自在,連忙說:“準,準,準。”劉姥姥又評論道:“這是什么原因呢,要我說,這貪的人固然有責任,那些行賄的人也不是好東西。王小通,你說是不是?”王小通尷尬地道:“是,是。”桂敏道:“我說行賄比受賄更可恨,絞盡腦汁把人家拉下水,害得別人家破人亡,王老板,你說行賄的人可惡不可惡?”王小通的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冬冬道:“要我說,行賄的人個個都得槍斃,因為貪官都是他們制造出來的。王叔叔,你說是不是?”王小通聽得心里發(fā)寒,身上發(fā)毛,早已坐不牢。劉姥姥說:“王小通,你說我們提的這些問題哪個最尖銳?”王小通結結巴巴地說:“我水平有限,水平有限,你們繼續(xù)。”說完抽身要走。劉姥姥指著蘋果箱道:“哎,這筐‘貴重’的蘋果不要忘了搬走。”王小通慌忙抄起箱子溜了出去。
王小通這一走,全家人都禁不住笑了起來。桂敏道:“媽,還是這招行。”冬冬道:“奶奶,這叫什么招啊?”劉姥姥道:“這叫敲山震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