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的愛

這天晚上，蘭月在流水線上加班，忽然感覺腦袋一陣眩暈，兩眼一黑，竟從座位上跌了下來。同班組的姐妹們見狀，慌忙跑過去，手忙腳亂地把她送進離工廠不遠的一家衛生院。

值班的醫生問蘭月哪里不舒服，蘭月頓時漲紅了臉，擦著額上的冷汗支支吾吾地說肚子痛。醫生做了一些常規性的檢查后又讓她小解，然后打開一個塑料包，抽出一張紙條插進裝有蘭月少量小便的試管中。

經過一番折騰，醫生給蘭月開了幾片藥，讓她服用后注意休息，別太勞累了。

其實蘭月本沒有什么病，就是每次來例假前感到特別痛，偏偏這幾天廠里又安排加班，最終沒能挺住倒下了。

兩天后，蘭月照常去廠里上班，竟發覺同事們看她的眼神有些異樣，躲躲閃閃的，就像她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蘭月好生納悶，下班后拉住平時最要好的姐妹小玉問是怎么回事。小玉猶豫了半晌后問：“你知道那天晚上醫生給你做的是什么檢查嗎？”

蘭月懵懂地搖搖頭。

“她們說是早孕檢查。”小玉目不轉睛地盯著蘭月，“是不是你……真的懷孕了？”

“胡說八道，我連男朋友都沒有，哪來的什么早孕晚孕？” 蘭月又羞又急，順便告訴了小玉自己是怎么回事。

小玉如釋重負地噓了口氣：“我就說嘛，你是個正經女子，咋會有那樣的事呢？這些人也真是太可惡了，閑著沒事就愛亂嚼舌頭。”

明白了事情的真相，蘭月也沒怎么在意，嘴巴長在別人的身上，愛怎么說她管不著也懶得去管，只要自己行得端、坐得正，風言風語自然會消失。

這天廠里放假，合租一間屋子的小玉和童容到城里找老鄉玩去了，傍晚的時候，蘭月洗完衣服晾好后回到屋里，忽然發現自己的床上有一封信，她不由感到十分奇怪：自己剛才出去洗衣服的時候，分明是把門鎖好了的，小玉和童容又沒有回來，是誰在什么時候把信送到屋子里來的呢？她疑惑地拆開信封，只見那信上寫道：

蘭月，我錯了！那天晚上的事情是我做的，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是魔鬼，對你做下了那種禽獸不如的事！可是蘭月，我實在是因為太愛你了啊，自從見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不可救藥的愛上了你，你讓我沉醉，讓我瘋狂，讓我沉浸在對你的相思中無法自拔，但是我一次次的追求都遭到了你的拒絕，我痛苦得幾乎要自殺，無數個夜晚，我都站在河邊遙望著你的小屋，以及小屋里你朦朧而曼妙的身影，終于鑄成大錯……

現在你懷孕了，我知道我罪責難逃，只有向你認罪，如果你能原諒我，求求你嫁給我吧，我對天發誓：就是做牛做馬，也會感激你的大恩大德，一輩子對你和孩子好的！當然，這只是我一廂情愿的想法，如果你不肯原諒我，我也毫無怨言，就讓我去地獄洗刷我的罪孽吧！

李樂

蘭月一下子目瞪口呆，如同墜入了重重迷霧之中：李樂是她們廠里管生產的一名小組長，多次追求過蘭月不假，她拒絕他，倒不是因為她看不起李樂，其實他除了長相一般外，能力和為人都挺不錯的，主要是蘭月覺得自己還小，家里又急需用錢，母親有病、弟弟要上學……所以想把終身大事放一放。哪想到李樂會給自己寫來這樣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可自己完全是清清白白的呀，也根本沒有懷孕！

這實在太荒唐了！蘭月只覺得頭腦里一片混沌，不明白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正當她疑惑不解的時候，突然吹起一陣風，屋里的窗戶“砰”的一聲關上了，這一聲不大的響動，就像一記悶雷從頭頂上滾過，蘭月一下子臉色煞白：她們租住的小屋背靠一條小河，兩邊又被其他的房屋堵死了，后面根本就沒有路，天熱的夜晚，她們常常會放心地打開窗戶睡覺，一定是他在某天夜里從河里游過來，錯把另一個女孩當成她給糟蹋了！當自己“懷孕”的流言傳出去以后，于是他驚恐萬分地寫來了這樣一封信！

蘭月禁不住激靈著打了個寒戰：可是那個成為自己“替身”的女孩又是誰呢？她為什么不去公安局報案？難道是她害怕今后沒臉見人而忍氣吞聲？

不行！我既然知道了這事，就絕不能坐視不管！一想到李樂這個魔鬼竟敢色膽包天，闖進屋里對一個弱女子施暴，蘭月就怒火中燒，恨得咬牙切齒。可是，那個被他糟蹋的女孩會是誰呢？只有找到她，才能將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繩之以法呀！

蘭月默默地呆了片刻，決定先不聲張，等把事情調查清楚了再說。

第二天上午，小玉回來了，興高采烈地拍了下站在窗前沉思的蘭月說：“喂，放假了也不知道出去玩玩，站在屋里發什么呆呀？”

蘭月沒有回頭：“小玉，你說會不會有人從河里游過來？”

小玉一下子擠到蘭月身邊，看著河面不安地叫起來：“蘭月姐，你可別嚇我，天熱的時候我們常常打開窗子睡覺的啊。”

“所以我們以后要小心。”蘭月回過頭來鄭重地對小玉說，“特別是一個人的時候，一定要記得把窗子關好，你看河面不過幾十米寬，對一個會游泳的人來說，這是輕而易舉的事。”

小玉嚇得吐了吐舌頭，奇怪地問蘭月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蘭月掩飾地搖了搖頭說沒事，不過是偶然想起來的，想提醒她們一下。蘭月覺得被李樂糟蹋的那個女孩不可能是小玉，因為近段時間來，小玉一直都是快快樂樂的，看不出有任何異樣的表情。那么，在她們屋里的三個女孩中，就只有吳玲了，而且吳玲性格內向，話不多，最近更是沉默寡言，人也瘦了一大圈。

吳玲是傍晚才回來的，一回來就躺在床上，顯得很疲倦的樣子。此時，小玉剛好去外面洗衣服去了，蘭月決定趁機問一問吳玲，于是走過去幫她掖了下被角關切地問：“吳玲，我覺得你這段時間萎靡不振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吳玲一下子別過頭去，冷冷地說：“謝謝你的關心，我沒事。”

蘭月頓時噎住了，不明白吳玲為什么會是這種態度，愣了片刻后，她再次開口道：“吳玲，我們都是從農村出來打工的苦妹子，有什么委屈和煩惱你盡管說出來，我們會幫你的。”

但吳玲堅決地搖頭說她沒事，也沒受任何委屈。就在這時，小玉洗完衣服回屋，蘭月只好作罷，決定另找機會和吳玲談談。

然而，還沒等蘭月繼續追問，吳玲突然請假回老家去了，說是母親病重。一個大大的問號懸在蘭月心中，吳玲是因為母親生病情緒低落呢，還是因為受到了什么意外的傷害而神態異常？

這天，蘭月正在流水線上忙碌著，廠里的保安突然帶著兩個警察走進來，說是有事情要請她配合調查一下。蘭月大吃一驚，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隨著警察來到鎮上的派出所，一個年長的女警察憐憫地看著她，緩緩地開口說：“你叫蘭月是吧？租住在鎮上的三合村53號房。”

蘭月忐忑不安地點了點頭。

“五月二十七號晚上，你是不是一個人住在屋里？”

蘭月不明白女警察問這話什么意思，仔細地回想一下：五月二十七號？那是兩個多月前的事了，哪里還想得起來，于是茫然地搖頭說記不清了。

女警察沉吟了一會說：“那天晚上，是不是有人闖進屋里對你做了什么不軌的事？”

蘭月一下子漲紅了臉，矢口否認說沒有這回事。

女警察嘆了口氣說：“別怕，姑娘，我知道你們這些從農村來的女孩子把名聲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可只有將那些壞蛋繩之以法，才能更好地保障你們的安全呀，說吧，那人已經投案自首了，你別有什么顧慮，我們會為你保密的。”

蘭月頓時驚得跳起身來，結結巴巴地說：“不，不是我……我沒有……”最后，因為蘭月始終不承認她曾被李樂玷污過，警察只好讓她回去再想想，并告訴她，如果她再堅持沒有這回事，他們就將撤消這個案子。

蘭月處于極度的矛盾中：一方面她為找不到真正的受害者而苦惱；另一方面又對李樂的獸行深惡痛絕，就算他主動投案自首了，她也無法原諒他，雖然她并不是真正的受害者，但李樂原本是沖著她來的，不過由于陰差陽錯，而使另一個無辜的少女成了李樂施暴的對象，為了道義和良知，她也應該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但是……

五天后，蘭月收到吳玲的一封來信：

蘭月姐，離開你和小玉將近一個月了，很想念你們。其實那天晚上你問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一直沒有給你說，是因為我嫉妒你，甚至有些恨你，為什么他喜歡的是你而不是我啊？還記得三個月多前的一天晚上嗎？你和小玉到朋友家玩去了，我獨自一人在屋里，因為不小心弄濕了自己的床單，我就睡到了你的床上，也不知是夜里的什么時候，一個滿嘴酒氣的人從窗外闖進來，一邊叫著你的名字，一邊強行把我壓在了身下……

我沒有反抗，事后也沒有去告發，因為我愛他！我本以為有了這事以后，他會愛上我的，可誰知他的心思仍然在你身上，對我一點都不在意。我請假回家也不是因為我母親生病，而是因為我懷上了他的孩子！蘭月姐，你說我該怎么辦呢？

仿佛一聲悶雷在頭頂上炸響，蘭月一下子靈魂出竅，成了一尊石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