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山在那里

轉眼之間，山中歲月已近兩個月。每天忙忙碌碌，到今天終于完成了所有的任務，一顆心落了地。

安安靜靜地準備到一個許久以來一直想去的地方。其實這個地方就在距離我們營地的東北角一百米處，中間隔了一個外國登山隊的營地。

這個地方是一片登山殉難者的安息地，安放著幾十位登山者的墓碑。說是墓碑，不過是把幾十塊大一點的碎石壘在一起，中間斜著一塊較為平整的石板，上面簡單粗糙地刻著登山者的名字、國籍和生卒年月等。

在這里安息的登山者來自世界各地，他們大都很年輕，帶著最蓬勃的青春、生命與激情來到這里。他們的人生夢想無一例外的就是攀上世界之巔。也許是想領略自然的魅力，也許是想挑戰自己的極限，也許就是因為登山界最著名的那句話——“因為山在那里”。然而因為種種原因，他們的生命在這里戛然而止……

人們告訴我，其實，絕大多數的登山殉難者的身體都留在了大山之中。有的登山者掉進了巨大的冰裂縫，與珠峰融為一體；有的登山者在某個角落避風時就永遠地安睡了過去；有的登山者登上了頂峰卻再也沒有體力返回……這些墓碑大多是他們的隊友或親人為了紀念他們簡單地修建而成。有的墓碑還運用現代技術把殉難者的照片印在石頭上，留下了一張永遠年輕的笑臉。

這里有一對外國雙胞胎兄弟的墓碑。他們肩并肩成長了二十幾年，又相伴來到珠峰，希望能夠手挽手攀上世界之巔。然而，因為極端惡劣的天氣，一對兄弟雙雙長眠在了珠峰之上。他們的父母聞聽噩耗后，不遠萬里來到珠峰大本營，為的就是親眼看一看讓兩個兒子魂牽夢繞的地方。他們在這里為兒子們建了一塊墓碑，盡管碑下空空。此后的每一年，每當登山季開始，這一對白發蒼蒼的父母就會來到這里，看一看巍巍的珠峰，看一看兄弟兩個的安息地；據說英勇的父親還攀到了海拔7028米冰天雪地的北坳營地。2005年5月，聽說母親的身體虛弱，已經無法來到如此高寒之地，只有父親一個人孤獨的身影執著堅強地出現在這里……

還有的墓碑是愛侶為登山殉難者修建的。一個只有二十幾歲的殉難者的墓碑，立碑者是“永遠的愛人××”。石頭上的刻痕凌亂深刻，想必是她在工匠的幫助下，一筆筆自己刀刻斧鑿上去的。不知她是得知噩耗后從萬里之外的歐洲來到這里，還是一路陪著他一直到珠峰腳下才生離死別的。但那一筆筆的鑿刻，想必痛徹心扉，痛入骨髓……

前幾天，來自亞洲國家的另一支隊伍，專程來到這里，希望能夠把2004年在這里殉難的五個隊友的遺體找到，回到故鄉安葬。然而，到這里才知道，這希望幾乎是渺茫的。因為，在這里，想要準確地找到殉難者的位置非常困難，即使找到了，從珠峰上背下來一個人幾乎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最強壯的夏爾巴人，登頂負重也只能有十幾公斤……

兒時看過一本小說，講的是一位山野英雄與大山的故事。只記住了一句話，“山的兒子，最終將選擇與山同眠”。同樣，長眠在這里的登山者，懷著人生的夢想，把生命留在最壯麗的夢想之處，必定也是含笑而眠的……所以，更多的登山愛好者在這里，憑吊過這些無名英雄，繼續無畏地向上攀登。

（侯宗山摘自新星出版社《2005珠峰復測紀事·缺氧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