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一度的全國作家代表大會在北京隆重閉幕了,年富力強的女作家鐵凝當選為新一屆中國作家協會主席,這為未來中國文學的發展,留下了豐富的想象空間。
然而當我和一個朋友聊起此事時,他很不經意地問:“鐵凝是誰?”讓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當然,現在是一個多元化時代,一部分人不知道一個女作家(盡管她頗有建樹,以至于有資格成為繼茅盾、巴金之后的第三位作協“掌門人”)是誰,似乎也不足為奇。但這是不是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文學在當代社會被邊緣化的尷尬現實呢?
與此同時,一個在我心中沉潛已久的疑問,也再次浮現:近幾十年來,中國社會的變化,可以用滄海桑田來形容,這為有志于文學創作的人提供了一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富礦”,但為什么卻始終沒有產生足以和時代相匹配的偉大作品和文學巨匠呢?
原因也許是多方面的,但我從一個普通讀者的角度看,感到作家作為一個群體,一頭扎進“純文學”的概念中不能自拔,應該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條。
什么是純文學?雖然答案莫衷一是,但也可以簡單地概括為“為藝術而藝術”,即用文學的形式來表現某種基本的、不變的、超越歷史和時代的人性,而且這種人性又只能到作家自我的內心中去尋找。
如果說,在80年代,當純文學的概念剛剛浮出水面的時候,它還在某種程度上起到了推動思想解放,為文學尋找新的表現形式和內容的作用的話,那么到了今天,“純文學”自身也成了一種束縛和桎梏——作家們生怕不夠“純文學”,而日漸輕視現實生活,把想象力更多地投注于內心。
在這種心態的左右下,“自我”漸漸演變成了一個封閉的概念,走向了自戀和自閉。作家在臥室里攬鏡自照,感覺“自我”真是千姿百態,卻沒有意識到筆下的“自我”卻越來越千人一面,近年來更演變成了咖啡館加雙人床加一點哀怨的標準化配方,作品中也因此而充滿了以虛無主義為根基的自我囈語和“偽貴族”的腐敗氣味,失去了創新的生命力。
更為致命的是,“純文學”成了作家們拒絕進入公共領域一個絕好借口,他們也由此自愿放棄了尖銳的批判與反抗,自愿退出歷史文化網絡。如此選擇的后果,不僅加快了“純文學”和社會的疏離,同時也使作家逐漸喪失了關注現實和把握現實的能力。試問:這些年來中國社會可謂大分化、大改組,新的社會階層崛起了,有些社會階層沉淪了,多少人榮華富貴,多少人輾轉溝壑,多少人可歌可泣,多少人可憎可恨……但所有這些,在文學作品中,又有多少引起讀者共鳴的表現呢?反正我是沒發現,我只知道,已經很多年沒有什么作品真正感動過我了。
作家喪失了與社會和時代對話的能力和勇氣,就必然會被社會和時代所邊緣化,這是一個讓人感到很無情也很無奈的規律。
現在,新一屆文代會開過了,新的作協主席也已經被選出了。我們雖然不能對這些行禮如儀的程序抱有過高的希望,但這畢竟給了中國文學一個再出發的機會。一位與會的作家朋友透露說,召開這次會議破費不吝,比如為了讓代表們能夠睡得好,主辦方在北京飯店這樣的五星級豪華賓館里,為每位代表安排了單間,僅此一項的費用就相當可觀——作家們享受了時代如此優渥的待遇,時代要求他們拿出無愧于自己的作品,恐怕也不算是一個過分的要求吧?
(來源:光明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