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前高羈押率的原因及對策

審前羈押作為保障刑事訴訟順利進行的強制性手段，應當作為一種“不得已而為之”的手段謹慎適用，這已經成為世界法治國家的共識。我國1996年修訂的《刑事訴訟法》修改了拘留和逮捕的相關條件，是順應時代要求的明智之舉。然而，在我國的司法實踐中，仍然存在大量審前羈押的現象，可以說，審前羈押是常態，被采取取保候審、監視居住的則少之又少。審前階段的羈押措施存在被濫用的現象，在辦案過程中采取審前羈押手段的比例較高。

一、審前階段高羈押率的存在原因

（一）非羈押控制人身手段的不力。我國《刑事訴訟法》雖然規定了取保候審、監視居住、拘傳等非羈押的強制措施，但上述措施控制人身的能力非常不理想。因此，只要是沒有違反法律的明確規定，不會導致國家賠償的，在審前階段，偵查、檢察機關一般都會采取羈押措施，以避免辦案過程中出現不必要的麻煩。

（二）公安機關不能完全勝任強制措施的執行工作。根據我國《刑事訴訟法》的規定，自偵案件中檢察機關決定逮捕的，由公安機關執行。但在實踐中，公安機關一般并不負責對逮捕的執行，而是由自偵部門的人員到公安機關辦理逮捕證，在逮捕證上簽上公安機關人員的名字，由自偵部門的檢察官實際執行逮捕，并將被逮捕的犯罪嫌疑人送到看守所。因此，檢察機關對于自偵的案件，傾向于在立案的同時采取羈押措施，以避免日后公安機關執行逮捕的不力可能帶來的麻煩。另外，取保候審、監視居住由公安機關執行也存在問題，公安機關收取保證金后，往往并不履行執行任務，而是保存著取保候審或者監視居住的手續。因此，偵查、檢察機關出于對取保候審、監視居住措施執行的不信任，往往采取羈押的措施。

（三）對于外來人口很難采取非羈押的控制手段。在我國目前人員流動頻繁，外來人口增多的情況下，如何對外來人口實施強制措施成為一個嚴重的問題。根據調研人員的統計，外來人口犯罪，大多采用了逮捕的強制措施，取保候審、監視居住等非羈押性措施卻很少適用。

（四）偵查、檢察人員承擔個人責任的壓力過重。在實踐工作中，如何順利完成工作，避免承擔責任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由于取保候審、監視居住的不力，偵查、檢察人員為了把案件辦下去，能夠移送起訴，往往傾向于逮捕犯罪嫌疑人。甚至有的檢察機關還規定，公安機關偵查終結，移送審查起訴的案件，犯罪嫌疑人必須在押，否則不予受案。

（五）案件過多，辦案壓力重。繁重的辦案任務也是偵查、檢察人員傾向于采用羈押措施的一個重要原因。筆者進行調研的地區，一般的縣級人民檢察院公訴科有5－6個辦案人員，每年要辦100多起案件，而每一起案件都要依法訊問犯罪嫌疑人，案件的壓力非常重。例如，某一團伙盜竊案，案件的三個犯罪嫌疑人住在不同的村，犯罪嫌疑人家里又沒有電話，因此，偵查、檢察人員要走上一個多小時的山路到犯罪嫌疑人家里進行訊問，而從一個犯罪嫌疑人家里走到另一個犯罪嫌疑人家里又需要將近一個小時。而繁重的案件壓力又不允許他這樣做，所以，索性將犯罪嫌疑人關在看守所，以減少工作量，完成工作任務。

（六）檢察機關的評價機制和工作導向也有一定的影響。在檢察機關內部，通常要控制不捕率，不捕率高的檢察院還要受到批評。而且，上級檢察機關檢查下級檢察機關的工作時，非常重視檢查超期羈押現象，而只要不超期，該犯罪嫌疑人是否應當被羈押往往不作為檢查重點。因此，檢察官在辦案過程中也容易忽視這一問題。換句話說，對犯罪嫌疑人采取取保候審、監視居住是費力又不討好的事情，還可能因此而承擔責任，因此，除非特殊情況，一般都不會采用非羈押措施。

二、解決審前階段高羈押率問題的對策

我國目前審前階段的高羈押率既有法律規定本身的原因，也有執法機關的因素。要解決審前階段的高羈押率問題，必須進行綜合治理，立法與執法改革相結合。

（一）確立無罪推定和保障人權的觀念。我國《刑事訴訟法》雖然規定未經人民法院依法判決，對任何人不得確定有罪，但在司法實踐中的有罪推定觀念仍然根深蒂固，遠遠沒有消除。仍然有很多偵查、檢察人員認為對犯罪嫌疑人予以羈押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認為反正羈押可以折抵刑期，所以并未侵犯其人權。沒有認識到審前羈押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是刑事訴訟中犯罪嫌疑人的特殊形態，而是將其普遍化，不羈押反而不正常。因此，解決審前高羈押率的問題，首先是執法人員的觀念轉變問題。

（二）建立有效的非羈押控制手段。應當取消現行的取保候審和監視居住制度，而代之以更為切實有效的非羈押控制手段。我國可以借鑒國外的保釋制度，對犯罪嫌疑人大量采用非羈押的控制手段，但同時增強對犯罪嫌疑人的控制能力，例如，通過每天的定時報告制度來限制犯罪嫌疑人的行蹤，通過加強對犯罪嫌疑人的社會監控來增強非羈押手段的控制能力，通過追究保證人的刑事責任來促使保證人認真履行保證義務等等。

（三）由中立的司法權介入羈押措施的審查。中立的司法權對審前羈押的審查是世界各國的通例，我國也應當確立審前羈押的司法控制制度，規定除緊急情況下的先行拘留外，其他羈押措施必須經過法官的審查，而且，每隔一段時間，應當由專門的法官進行自動復查，以決定是否有繼續羈押的必要。對于沒有必要繼續羈押的，應當及時解除羈押措施。

（四）實行對外來犯罪嫌疑人的特殊控制。針對我國外來人口越來越多，并且外來人口犯罪逐年增長的情況，我國應當正視這一問題，設立特殊控制機制。根據筆者的調研，外來人口犯罪中的輕微犯罪占相當大的比例，對于這些本來不符合逮捕條件的犯罪嫌疑人，僅僅因為其是外地人，沒有經濟能力就予以關押，顯然不利于保障人權和貫徹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則。因此，在外來人口密集的城市，應當在看守所之外設立外來人口監控站，對于不應當逮捕的外來人口在相對寬松的環境下進行監控，還可以提供一定的工作機會，要求其自食其力。將其與應當逮捕的犯罪嫌疑人一同關在看守所，可能產生外來人口對社會的不滿和仇視，還有可能帶來交叉感染，執法的社會效果不佳。

（五）執法機關工作方法的改革。首先，應當去掉實踐中某些不合理的評選指標，如對不捕率、不訴率、無罪判決率的嚴格控制。其次，在執法檢查中應當加入對不必要的羈押的檢查，發現沒有羈押必要而予以羈押犯罪嫌疑人的，要及時糾正，并將其作為衡量檢察業務工作質量的指標。再次，應當增加檢察機關公訴部門的人員配置，減輕其工作強度，使得檢察人員有能力和時間注重犯罪嫌疑人的人權保障，而不是疲于應付追訴犯罪的任務。

總之，降低審前階段的高羈押率，在目前經濟尚不十分發達，執法條件和執法水平受到限制的情況下，具有一定的難度。但是，作為歷史發展的必然，我國必將走向審前羈押的減少和非羈押性控制手段的普遍運用。

作者：黑龍江省伊春市紅星區人民檢察院［1530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