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飛的非常江湖

IDG（國際數據集團）是第一家進入中國的美國技術信息服務公司，也是進入中國的第一家外國風險投資公司。1993 年時，IDG 投資2000 萬美元，在中國上海創立了“太平洋技術風險投資( 中國) 基金”，后來更名為“IDG 技術創業投資基金”，簡稱IDGVC。IDG 在中

國投資了近200 個項目，總投資額超過2 億美元，平均回報率達48％。IDGVC 的成功離不開其背后七個合伙人的辛勤付出。楊飛，是該組合中的重要一員。

“誤打誤撞”進入VC 行業

楊飛有著中國人傳統的敦厚的臉，說話一字一挫，很有節奏感，他的眼睛很專注，觀察事物時常帶有探究的眼神。楊飛說長期在政府部門做證券工作，專注是練出來的。

楊飛說他進入VC（風險投資）行業是“誤打誤撞”1994年楊飛作為訪問學者到美國考察，發現美國與中國在資金管理上存在巨大差距，回國后他萌生了離開政府機關自主創業的想法，希望能運用自己的專業知識進入剛剛萌芽的投資資金行業。1995 年底，一個偶

然的機會楊飛認識了周全（IDGVC 另一合伙人），當時周全代表IDGVC 在廣東太平洋投資基金找一個總經理，直到1997 年，楊飛才順利離開政府機關進入IDGVC。進入IDGVC后楊飛投資的第一個項目就是北京慧聰國際網，1998 年，楊飛與周全在北京跟郭凡生會面，卻并沒有談到合作的問題。楊飛認為投資不能像買東西一樣憑直覺，不能一見鐘情，而是要以交朋友的形式維持關系，并進一步合作。后來看到慧聰B2B 業務的轉型，IDGVC才強勢進入。慧聰2003 年在香港上市，最近又把10% 的股票賣給了美國一家叫“全球資源”的上市公司，前景一片大好。

到目前為止，慧聰仍然是IDG 中國一筆大的單筆投資。“到今天為止我們還沒有將持有的慧聰股票售出，是因為我們認為慧聰上市后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楊飛認為轉型后的慧聰業務更集中也更專注。

許多中小企業或創業者都想獲得IDG 的投資，卻苦于無路可尋。楊飛認為判斷一個創業公司有沒有投資價值，首先要看它的市場前景如何，競爭力如何，還要看能不能為它進行好的資源整合，但最重要的是看創業者的魅力如何，看他們有沒有比較強的執行力和應變能力，有沒有很強的創造力和執行力。比如“速達”軟件，原來是做翻譯引擎的，后來發現市場不好，楊飛和幾個合伙人商量，建議他們轉做財務軟件，幫助他們和美國最好的財務軟件公司INTUIT 建立關系，將其產品QUICKENBOOKS 引進到中國的市場。后來“速達”上市并成為2004 年香港漲幅最大的股票，IDG 也取得了很好的回報。

“所以，要想獲得我們的投資并不難，只要具備上述幾個條件。當然，創業者的激情和毅力也是必不可少的。”楊飛說。

“一見鐘情”塑造百度

認為投資不能一見鐘情的楊飛，也曾經一見鐘情地投資過一個項目，并且此項目被他相中投資后迅猛發展，成為IDG 在中國的投資中賺錢最多的項目。這個項目就是百度搜索網頁，那個讓楊飛“一見鐘情”的人就是百度的創建者李彥宏。

2000 年夏天，楊飛與周全在北京的恒基中心IDG公寓里與李彥宏第一次會面，當時李彥宏正拿著百度的項目尋找投資者。李彥宏告訴楊飛，百度已經完成了第一階段100 萬美元的融資，現準備用10 個月的時間融資1000 萬美元。楊飛告訴李彥宏說他們沒這么多錢投，但是他們一定要投。楊飛建議李彥宏馬上趕回美國找錢，因為在中國基金少，他還建議李彥宏可以告訴別人，就說IDG 會投。

2000年9月，楊飛在百度第二輪融資的時候，投入150萬美元，IDG 共獲得百度5% 的股權。回顧當時的環境，IDG 投資百度的時間是在2000 年9 月，此時距離2000 年4 月份網絡泡沫破裂只有5 個月的時間，互聯網經濟正處于最寒冷的嚴冬，大家都對.COM 公司避之不及，而楊飛做出了投資的決定，此舉曾經被業內認為是最勇敢的一次投資。

為什么在這樣的互聯網寒冬時期楊飛還要毫不猶豫地投資百度？楊飛說他至今仍然難以明白當時的心情。簽合同前一夜楊飛整晚沒睡，他說嚴格地講當時百度的發展是摸著石頭過河，并沒有底。當時的百度只是一個為其他網頁提供搜索引擎的技術提供商，從中賺取技術使用費，并沒有自己的門戶網頁。而由于當時網絡的泡沫經濟，全國有幾千家類似的互聯網公司毀于一旦。“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楊飛意識到對百度的投資如履薄冰。

第二天楊飛還是與李彥宏簽下了合同，這緣于楊飛對李彥宏“一見鐘情”的沖動。楊飛說李彥宏是少有的給他留下強烈好印象的人，也是他見過的少有的兩眼發光的人。心理學把“一見鐘情”理解為對人或事物綜合的評價，即該人或事物吻合觀察者的特定理想而產生的磨合。李彥宏有著很好的背景，北京大學畢業、留美并享受過幸福的硅谷生活；他有很好的表達能力和執行力，對自己所要做的事情理解得非常深刻，這正好符合老到投資人楊飛對項目人的預設理想，于是火花一擦就亮。

在與李彥宏的第一次會面中，楊飛曾試圖挑李彥宏的刺，卻被李的回答震驚了。他問李說：“搜索技術本身既是高科技又是普通技術，一般大學都能做到，其高科技含量只在于精度，你能夠做的一定是中國最好的嗎？”

李彥宏回答說：“你知不知道目前最好的技術是什么？如果你不知道就談不上哪個是最好，就好比買衣服，你永遠不知道哪件衣服是最好，財主就會買最貴的以為是最好，其實誰也不知道誰最好。既然還不知道誰最好，我們就有機會做到最好……”接下來李彥宏闡述了他們將如何組織團隊運營的計劃。與其說楊飛是被李彥宏的計劃打動，不如說是被李的霸氣鎮住了。

在楊飛眼里李彥宏是個難得的人才，盡管百度的商務模式有讓楊飛憂慮的地方，但150 萬美元還是堅定地壓在李彥宏身上。楊飛認為互聯網的發展有很多的機遇，而有能力的人進入一個快速發展的行業一定能夠迅速成熟和發展，李彥宏就是楊飛看準的這個能人。

事實證明楊飛的眼光是沒錯的。百度是IDG 推出

的NASDAQ 最成功的案例之一。2005 年，百度上市后，為IDG 基金帶來100 倍的投資收益，回報數額高達一億美元，成為目前風險投資界的一段佳話。

退出騰訊是“決策失誤”

IDG 一般關注的是新技術，因為新技術總是能帶動新經濟。比如微處理器、PC、網絡技術以及互聯網，每一種新技術的推出，實際上對經濟增長都會起到相當大的促進作用。在新技術市場化的進程中，美國往往都扮演著原創技術的角色，而這種技術應用到發展中國家，一般都會有一個時間滯后問題，這就為敏銳的創業公司和風險投資企業提供了難得的機會。IDGVC 過去所做的，很多都是根據外國的模式，在中國找到合適的伙伴，然后再將該模式移植到中國的市場上來，這樣會比較容易取得成功。

互聯網的新興性決定了把玩互聯網的創建者一般都是年輕人。楊飛有時候覺得要跟一些比他小20歲職業的“孩子”談判，那種感覺很不好受。

“說實話，你不敢隨便說一個事情不行。”楊飛不無感慨地談到現在大名鼎鼎的騰訊公司董事長兼CEO的馬化騰。

1999年馬化騰剛要創業的時候，通過一個朋友找到了楊飛。當時的馬化騰只有27 歲，長得溫文爾雅，有股初生牛犢的味道，自信得很。楊飛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星期五的中午，三人在深圳一家很小的面館里，每人吃了一碗面條，總共就花了十塊錢。吃完后馬化騰買了單，鉆進了楊飛的車，讓楊飛送他。

過了一個星期，馬化騰又找了銀科數碼的另一個投資人，讓銀科數碼與IDG 各占20% 股份。由于馬化騰在技術和界面上都做得不錯，楊飛便給騰訊投了100 萬美元，并在2000 年獲得了1000 萬美元的回報。

但對騰訊的投資卻始終被IDG 認為是一次“決策失誤”的投資，因此至今IDGVC 內部都不愿意過多地談論騰訊。究其原因，在2001 年騰訊香港上市之前，IDG 就從騰訊退出了，卻沒想到騰訊上市后漲幅迅猛，有著誰都未曾預測到的大空間。

楊飛對當初退出騰訊仍然有點耿耿于懷。按照IDG 的決策模式，一般項目如果能獲得十倍以上的回報，又沒有看到太大的空間，就要考慮退出的問題。但如果當時沒退出騰訊的話，還可以獲得至少10 倍的回報。

然而楊飛還是樂觀地說，風險投資其實跟炒股是一樣的，投資永遠都是之前決策難，之后決策不難。正如股民買股，從五元升到十元時他就賣了，但那十元也可能會升到五十元，也可能會跌回五元，這是沒有必然性的。

投資總是有成功也有失敗，楊飛分析，在IDG 已經通過海外上市或股權轉讓的方式成功退出的少數項目或未退出的多數項目中，將有65% 會獲得較好回報，25% 將有微小收益，還有10% 的項目可能會以失敗告終。

在楊飛負責投資的近20 個項目中，曾經有一個項目讓楊飛感到非常痛恨。那是2002 年，北京一個項目人想做互聯網流媒體管理，他想吸收韓國的經驗，做一個流媒體的傳輸服務公司，并找到楊飛，希望能融資50 萬美元。當時楊飛看準了該項目的前景，卻忽視了項目人的能力和信譽。在楊飛給該項目投資了50 萬美元以后，該項目人拿著那筆錢瞞著楊飛偷偷地另外搞自己的公司，完全沒有按照項目計劃進行。楊飛大呼上當。然而此事卻并沒有進入司法程序，談判也沒有帶來任何結果，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在IDG 做了十多年，我看錯的事不多，就是說我對行業的理解和研究還算及格，但是對人是最難的，吃功夫。”楊飛不無感慨地說。

吃一虧長一智，楊飛說他并沒有因為那次的失而放慢投資的腳步，但他對人的考察就變得更嚴謹了。

【筆者手記】

風投家的江湖

進入風險投資行業近十年，楊飛見證了中國風險投資業的發展。

楊飛覺得“風投”是個蠻有意思的行業，但早在十年前，沒有人知道這個行業，的他們被稱為社會的邊緣人。很多人都認為他們要不是皮包公司就是騙子，整天跑到別人公司里說要給別人錢。

初創階段的生活很艱苦，他們的行為又得不到理解，甚至連家人都無法理解。楊飛說自己從來就不算一個好丈夫和好爸爸，因為他長期在重壓狀態下生存。50％的時間是在開會，50％的時間是在去會場的路上，很少顧及到家里。

十幾年的發展，如今中國的風險投資業有了一些氣候，并看得出蓬勃發展的苗頭。作為一個見證者，楊飛感到一種從邊沿到被接受的快感。

風險投資解決的不僅僅是資金，更多的還應該是機制問題。國內的風險投資目前更多是解決資金問題，而西方國家的風險投資更強調共同的理念。他們認為，機制做好了，錢自然會來，因為他們的社會不缺錢。受新經濟的成功刺激我國會有更多的人去創業，但國內創業的人，總是缺錢。

楊飛說自己是個追求完美的人，而且是個急性子。現實投資中沒有完美的企業；盡管對李彥宏的“一見鐘情”成就了百度帶來的回報，但楊飛仍然認為對人對事不能過分沖動，把握方向才是重點。因為，把握細節賺的是小錢，把握方向賺的才是大錢。

七個合伙人每周二碰一次頭，見面會很嚴格，就算遲到一分鐘也要罰款。但有一種情況例外，就是因為老婆、孩子、父母等家里的事而耽誤。個中原因，七人心照不宣。

兒子已經上初中了，楊飛說如果他能陪兒子成長，相信兒子會成為一流的人才。但現在，他沒法做到。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楊飛感嘆說。

人在江湖，這些風險投資家們，處于一個非常時期的江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