擠了一身臭汗,他才勉勉強強地挨到了座位上。在這越來越擁擠的車廂里,他不得不慶幸自己提前定了座票。其實,坐與站的區別并不大,所有的人就像是粘在一起的大塊粘糖,他不得不忍受屁股和肚皮在視野里混亂地扭曲。
有一位老者更是肆無忌憚地把半個身子斜倚在了他的肩膀上。盡管他挺挺胸脯又擰擰腰,而老者像安裝了吸盤一般隨他里挪外移。他定了定神情,想起了一則笑話:某君為了不受擁擠之苦,脫掉了腳上的鞋子,七天沒洗腳的臭味兒換來了一路的寬松。這種做法對于他來說,也只能作為笑話,無論怎樣他都是一個嚴肅的人,何況他每天堅持洗腳的習慣,更使他丟掉了反抗的資本。無奈的車廂里,他不得不去忍耐。他忍耐了老者,老者忍耐了眾人,眾人忍耐了這節車廂……
老者終于下車了,而擠過來的又是一位姑娘,眉宇間透著清秀,羞澀的腮邊掛著一絲微笑,看不出有一點點的慍色,在她那清純的世界里,根本就沒有紛爭與煩擾,無欲無求,恬淡質樸。在這節車廂里,如一株水草,飄過來傾過去。相比之下,他為方才的慶幸和忍耐而汗顏,他頓感自己是那么世俗,那么渺小,同路乘車,坐亦何喜、站亦何悲?尊卑貴賤乃是愚者界定,庸人自擾。他本能地把身子往座里挪了挪,竭力騰出一點空位,好讓那位姑娘歇歇腳。此時,列車又一次停了下來,姑娘揮一揮衣袖,帶走了一片云彩。
這次塞進來了一個孩子。他很自然地把孩子攬在懷里,抱到膝上,頓感渾身的血脈順暢地舒張,絞織在腦海中的喧囂化為灰燼,世故的伎倆在天真與無邪面前蒼白如紙。不必去奢求,也無需去貪占,在孩子的心目中,一切都很簡單,一切又都是空明澄澈的。左腿累了,他就把孩子換到右腿,兩腿都累了,他就把孩子斜抱在懷中,相依相偎,相容相樂。
有一天,那位老者成為了他的父親,那位姑娘成為了他的妻子,那個小孩兒成為他的兒子。其實,在人生這節車廂里,我們每個人都是在相互憑籍,相互依存,生生不息,代代相傳。
(責任編輯小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