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姨家的儲藏室里養著四只雞,兩只公雞,兩只母雞,像兩對恩愛的夫妻。
雞是劉姨買回家給孫子玩的,是市場上賣的那種著了顏色的小雞,一塊錢一只。都說養不活,孩子玩幾天就玩死了。沒孫子那會兒,劉姨見誰家買了給孩子玩,總免不了一頓嘮叨:“咋能這么慣孩子呢?這小雞也是條生命呀,難道你們都忘了,困難時從雞屁股里摳蛋換鹽吃的日子了。才消停幾天,就燒包了。”有了孫子后,孫子看見那五顏六色的小雞,硬是哭著鬧著不肯走。這下劉姨算是“說人前到人后,一下落在眼前頭”了。嘆口氣買了,一只還不行,孫子不依不饒,非要每種顏色各買一只,劉姨買了六只。
這六只小雞可算掉到福窩里了。劉姨早年在農村生活,后來趕上黨的好政策跟著老頭農轉非來到了煤礦。但她不是簡單的農村婦女,她高中文化,當過民辦教師,干過婦聯主任,搞過家庭養殖,還被評為過省勞模………來到礦區以后反倒找不到工作,在家相夫教子,也有很多失落。時時關注著社會動態及民生民情,心里明鏡似的,啥都懂。
劉姨給小孫孫說:“寶貝,你要聽話,我們不拿在手里玩小雞,一定要把它養大,我就不信那個邪,還就養不活它。”
孫子很乖巧,看著奶奶喂雞,總是幫忙拿這拿那的。可小雞還是死了兩只,小孫孫很害怕地說:“奶奶,我沒有拿在手里玩它,它怎么死了啊!”奶奶很難過,她撫著孫子的頭說:“孩子,別怕,不怪你,人還會死呢,何況是雞,我們照顧好剩下這幾只吧。”孫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在一老一小的細心呵護下,小雞一天天長大,客廳里不能放了,只好轉到樓下的儲藏室里養。兒女們整天逗老太太說:“媽,夠一盤菜了,殺吃了吧!”老太太說:“想吃,市場上多的是,誰要敢打那幾只雞的主意,我跟誰沒完。”小孫孫也在一旁幫腔說:“對,誰都不許吃,我要把它養成奶奶那么老。”惹的全家人一陣大笑。
最近看電視,劉姨心里開始不安了。到處喊著預防禽流感,老太太想到了自家養的雞。它們已經成了劉姨的朋友,甚至說是一種寄托。要是萬一不讓養了該怎么處理呢?老太太心里惶恐著。
這天,劉姨正給雞喂食,門外來了一伙人。
先給老太太開了一張罰款單,說是社區內不準養雞,如今又趕上禽流感,必須馬上把雞處理掉。劉姨一聽急了:“怎么處理呀!你們要把社區內的狗全都處理掉,我立馬就殺雞。那狗還傳狂犬病呢,你們咋不管?那狗一天到晚的在街上亂跑,到處拉屎不說,還踐踏草坪呢,你們咋不管?我的雞養在自家的儲藏室里,招誰惹誰了……”
聽老太太連珠炮似的一通發泄,也不是沒有道理,幾個年輕人相互看了看,悻悻地走了。老太太看著罰款單,憋了一肚子氣,心里也矛盾著。她畢竟有文化,電視上也看到了禽流感的危害性,按說這雞是得處理掉。可她怎么舍得呀!想來想去,老太太心里毛毛的,拿不定注意。
過了兩天,那伙人又來了。
這次耐著性子給老太太講禽流感的危害性,講國家的預防政策,講對個人的切身利害等等。劉姨說:“其實這些我都懂,可我從一小點兒喂成這樣,我容易嗎?再說了,我這雞又不趕集,不下店,不進大城市,也不上高級賓館,它哪來的禽流感?你們就不能網開一面嗎?”說著說著,劉姨就淚流滿面的。
剛才還在勸導的幾個人,見老太太這樣,也不好硬來,相互擠了個眼,走了。回去向有關領導反映說:“遇到了一個釘子戶,怎么說她都有理,那么大年紀了,還哭哭啼啼的,這可怎么好?”領導決定從她兒女那兒著手。于是找劉姨的兒子談了話。
劉姨的兒子剛提了副科,正是火燒三把的時候,他怎么能允許老娘沒有這點政治覺悟呢?當即答應領導說:“請領導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回去后保證馬上把那雞處理掉,決不再讓領導操心。”
做副科長的兒子,還真有領導風范,辦事雷厲風行。回到家打開儲藏室門,三下五除二抓了雞去了菜市場,交給專門殺雞的。不一會兒雞就變成赤裸裸的了。一稱共殺了20斤肉,心里一陣欣喜,心想這回夠吃兩頓了,早就饞這幾只雞了,平時只喂剩飯和糧食,肉肯定特香。可,回去怎么跟媽交待呢?唉!頭一低等著挨罵吧。
劉副科長提著雞肉忐忑不安地上了樓。
老太太正做好了飯往桌上擺,看見兒子手里提了幾只雞,就埋怨道:“你這個饞種,到處都喊著禽流感,你是沒聽到咋的,不知道害怕呀你,還往家買雞。”
兒子偷笑了:“媽,這不您比誰都明白嘛!您也知道禽流感的厲害了。告訴您這雞一分錢沒花。”
“一分錢沒花,誰送給你的,這送禮的也是個笨蛋,再說巴結新領導吧,也不能拍馬屁這么拍呀。”老太太自言自語的琢磨。
這回兒子可真憋不住了,笑得一下子倒在了沙發上。
這時,兒女們都下班回到了家。兒媳婦看到盆里的雞,驚訝道:“媽,您舍得把那幾只雞全殺了,這么說今天吃雞肉了。”
小孫子哇的一聲哭了:“奶奶,奶奶,你怎么把他們殺了,我不想吃雞肉,我想和它們玩。”
劉姨流著淚撫著孫子的頭說:“寶貝呀!是你爸殺的,奶奶可是下不去手啊!孩子,禽流感挺可怕的,得了會死人的。殺就殺了吧,從此我們就不再喂雞了,省得招的人心里怪難受的。”說完就進了臥室,暗地里傷心去了。兒女們怎么喊她吃飯,她都不吃,只是說心里難過,吃不下。
等孩子們都吃完了飯,流了一陣子眼淚的劉姨從臥室里出來了。她把雞端了過來,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它們冰冷的軀體,說道:“你們走時把雞分了,各人回各人家做著吃吧!別擱我這兒,我看著心酸。”
孩子們各自拿了雞,誰也沒說話,知趣地離開了。屋里留下了傷心的劉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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