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在巴黎市區里轉的時候,塞納河像一根綢帶,始終牽扯著游人的目光,拴絆著行者的腳步。巴黎所有的景致,幾乎都分布在塞納河的兩岸。凡爾賽宮因為隔得遠了一點兒,路易十四差人挖了一條長長的河道,讓塞納河水七拐八拐地流到他的皇宮門前。
巴黎因塞納河而生動。它給巴黎的繁華和喧鬧注入了多少香氛和彩霧,為巴黎的早晨和夜晚稀釋了多少化不開的濃稠。塞納河因巴黎而高貴。巴黎在岸上,映在水里的是愛麗舍宮、盧浮宮、埃菲爾塔、凱旋門、香榭麗舍大道、巴黎圣母院、協和廣場、巴黎歌劇院。它們像童話里的星星和鉆石,把塞納河的眼睛晃暈了。水流到這里,仿佛走不動,也仿佛是不想離開。
左岸是一個方位名詞。這個名詞,只屬于塞納河。
文化的天堂
“左岸”,最早僅僅是一個地理上的區域而已,它指的是塞納河左岸圣日耳曼大街、蒙巴納斯大街和圣米歇爾大街構成的,一個集中了咖啡館、書店、畫廊、美術館、博物館的文化圣地。
在地圖上看去,左岸比右岸的城區小很多,但歷史卻比右岸更為古老,是古羅馬人最先在岸上開發的城區,使那里有了廣場和鋪了石板的南北大道,還有了神殿。所以,左岸也稱為羅馬區。后來,城市的中心偏向了右岸,形成了后來帝王的宮殿和商人都集中在那里的城區。
但在中世紀初期,左岸地域之廣大遠遠超過對面的右岸。而且,左岸是學者和講拉丁語的僧侶的集聚之地,開人文藝術的風氣之先。
很快,這個地區的多所修道院和教堂學府聚集了2萬多個學子。13世紀,歐洲最古老的大學之——索邦大學在此地創立。從此,巴黎的左岸一步步邁向了歐洲學術重鎮地位。因為,中世紀時的大學以拉丁文授課,而且所有的科學、醫學都只能在宗教的名義下學習。
左岸除了一些零星的居民外,主要建了三所大學:索邦大學(后更名為巴黎大學文學院)、三語大學(后更名為法蘭西大學)、四國學院(后更名為法蘭西學院)。由于當時學院的師生必須學會拉丁語,并用拉丁語寫作、交談,所以這一個區域也稱拉丁區,這是左岸最早的區,一個由知識分子構成的區域。巴黎人曾自豪地說:“全人類的精神面包都是在拉丁區里烤出來的。”
到了17世紀,路易十四遷居于凡爾賽宮,左岸成了從巴黎去凡爾賽宮的必經之路,這時的左岸獲得了飛快發展的黃金時期。當時的達官新貴、社會名流紛紛來此建造公館,這樣慢慢形成了以文化知識界為主流的中產階級社區,與右岸的王宮府邸、商業大街組成的權力和經濟中心形成了鮮明的對照。無怪乎人們詼諧地稱“右岸用錢,左岸用腦”。
因為左岸的自由和包容,所有流浪到巴黎的藝術家都聚集在左岸,這里一時間曾擠滿了衣裳奇特、胡子怪異的人。他們佩戴著用紙和樹皮制作的領帶,將短褲套在上身當襯衫,用金表換一雙破爛拖鞋,經常喝得酩酊大醉。大醉之后的一頓噴發,就有驚人的作品問世。
這是左岸的奇跡,粗茶淡飯、破衣爛裳,成就左岸最輝煌的時代。左岸記得,畢加索初到巴黎的時候19歲,他還不知道左岸未來會成為藝術的中心。1900年,一幅畫還抵不過一杯啤酒、一杯熱咖啡或者一塊蒜蓉面包。可是塞納河很快就熟悉了畢加索那矮胖的身材,炯炯有神的黑眼睛,長長的劉海,以及他那支短短的歐石南根煙斗中冒出的淡灰色煙霧。從美國來的鄧肯女士與其一群追隨者,則在左岸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翩翩起舞。在這里,似乎每個人都能尋找到快樂,找到藝術的原創力。這當然是老一輩子的左岸。
左岸在右岸的對岸,它是被貴族們遺棄的地方,當巴黎的貴族們離開左岸擠入右岸,左岸就成為另一種貴族的天地,他們是學者、詩人、藝術家。于是左岸與右岸就有了一種天然的區分,左岸就有了右岸所沒有的東西。左岸的咖啡館、左岸的畫室、左岸的舊書攤、左岸的大學城、左岸的教堂、左岸的樹林,還有左岸的幽靜。這里是圣日爾曼街的哲學家們口若懸河的地方,是薩特和波伏娃談情和寫作的地方,是索邦大學的青年學生用拉丁文用功苦讀的地方。藝術家們則喜歡坐在左岸的丁香樹下,支起畫架,將右岸的奢糜和污濁涂抹在畫布上。
左岸與右岸有兩種不同的風情。右岸是成功者揮金如土的樂園,左岸是年輕人想入非非的溫床。許多人在左岸做夢,在右岸圓夢。許多人抵制右岸,向往左岸,是不想讓生命慵懶、壞掉,不想讓生活停滯、混亂。
左岸對巴黎曾經有啟蒙的意義,當高大的埃菲爾塔在左岸豎起,巴黎一下子就從古典走進了現代。只是,現代來到巴黎的時候,左岸也改變了。岸上留下太多美麗而頹喪的記憶。
不可錯過的咖啡館
河岸,一向是最容易沾染當代氣氛的地方。河的右岸是新興商業的繁華氣質,河的左岸則是藝術豐沛的人文思潮。很久以前,河的左岸林立許多的咖啡館。咖啡館里有溫文典雅的店主,灰白的發絲滲透著擁有一家咖啡館的驕傲。他親切的站在吧臺后方向進來的熟客們問好;有忙碌的侍者,修長的手指托著鏤花的銀盤,干練且優雅地穿梭在座位間,白色地圍裙上有咖啡淡淡地印記。當然,更會有來來去去的過客。他是薩特,他正和一名叫做西蒙波娃的女子在咖啡館里醞釀存在主義也醞釀愛情,他是達文西,面對蒙娜麗莎的微笑,嘴里跟眼里都嘗了一杯加了糖的咖啡;他是雪萊,追逐著愛情,累了,正坐在咖啡館里歇腳;他是海明威,坐在窗邊透光的那一張桌子,寫妾似朝陽又照君,也寫心情。塞納河左岸的咖啡館里,就是如此這般的忙碌,無數的他和她,思潮交錯的時空里,豐富了整個河岸,連帶那些咖啡館也因為這些文人而變得個性了起來。它們超越了建筑本身,演化為歷史不可或缺的一頁。
當年存在主義大師薩特流連的花神咖啡館,在圣榭爾芒大道上的172號。這家街角咖啡館的外表并不驚人,四方的廳,門前是此地常有的玻璃頂的街頭陽臺,讓人屏息靜氣的,是來這兒的常客.
天還沒亮,花神咖啡館就開門了,客人雖不多,但都是鐵桿常客,有的還是從隔幾個區的城市另一頭走路來的,早上一過10點,就會有無數的游客前來,因為它實在太出名了。而所謂常客,是一群特殊的巴黎人,特立獨行的知識分子,或者是做知識分子生意的人。個子矮小、喜歡漂亮女人也喜歡瘋狂寫作的薩特,只是其中的一個。
午后,可以看見左岸文化圈的大小人物,附近美術街上的畫廊老板、評論家都在這里談事。還有各色時尚界男女。近兩年,時裝店大舉滲透左岸,可能現在討論流行比研習哲學更要緊。這也不能算文化沒落,左岸這地方什么人都有,而且法國人侃哲學可能也是一種流行時尚。
還好店里的咖啡依舊道地,雖然價錢不低,但老招待們還是風度如故,這讓人感到有點安慰。
花神咖啡館過去一個街口,就是另一家當地名店——雙叟咖啡館。“雙叟”正對著城里最古老的圣日耳曼大教堂,占盡了地利,這里以超現實主義畫家的大本營而聞名,也就是說,是畢加索的老地方之一。
“雙叟”之名的由來,與柱子上兩個東方瓷偶有關。此地原是一家賣東方古董的店,被店主人盤下來后,這兩尊古董就一直蹲在柱子上。
這家咖啡館還設有一個自己的“雙叟文學獎”,原本是幾個坐在店里的作家出資辦的,為了提攜新人,也為了跟保守的龔古爾文學獎唱唱反調,結果一辦就是幾十年,不少當初的得獎者也成了文壇名家,得獎作品都放在門口的書柜里。
這樣的左岸,在法國,經歷了二百年,咖啡館也承傳了好幾代,左岸的咖啡館便代表一種深入內心的人文氣質,在咖啡館里,你面對自己,享受孤獨帶來的清幽,也閱讀藝術和生活。巴黎人喝咖啡,品嘗物質以外的愉悅,也變成一種時尚的流行。這樣的流行讓喝咖啡,成了時髦事,也暗示著從人們想從咖啡里尋找心里的缺口,一塊會滿足精神與自我的缺口。咖啡是實質的形體,但是咖啡隱含的精神,無形,卻鏗鏘有力。一杯樸實單純的咖啡,不用昂貴,不用過份講究,但是一定要有人文氣質的氛圍;要有文學藝術的印記。它可以是一杯左岸咖啡館,形式簡單卻內函深遠;一杯可以讓你在下午三點的辦公室享受的人文咖啡,解放不只感官,更深及大腦皮層思考。
對于一杯咖啡,左岸咖啡館所傾注的不只是250克的黑色液體,而是一份數百年來對人文思想的尊敬。這樣的尊敬,被存在現代的我們所珍藏著。左岸咖啡館想帶每一位消費者的是一個文學大夢,咖啡杯里隱藏的是一份濃烈的藝術氣質;于是,左岸開始成為一種形容詞,在坊間流傳,而所有人都深深地迷戀上了左岸咖啡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