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那年的白燈籠

那一年，白雪皚皚，最是該歡喜的一年。人聚、酒宴、煙花、燭火、歡聲笑語，卻總覺不比往昔。

那一年，我和表哥都只有現在的一半高，卻膽大包天地爬上屋頂，放了一個燈籠，該怎么說呢？說我跟在表哥身后充當幫兇？唉，應是我提及，他制作；我指揮，他實施；我放哨，他放燈；我烤火，他挨罵。

這樣講來，就清晰多了，也不知怎的，那一年除夕夜，我忽然提到了燈籠，表哥就興奮地翻箱倒柜地要找紅紙幫我做燈籠。

費了好大的勁，也沒有找到半張紅紙片兒，更沒有紅墨水、彩筆什么的。鄉下什么東西都難買到，特別是在半夜里。

惟一的收獲就是一張厚掛歷紙，還有一小半截蠟燭。掛歷紙上是一幅綠色的山水畫。表哥嫌畫太難看，便將紙折成一個小筐似的方形，把畫折在里面。“小筐”里放上蠟燭。

米黃色的柔和的光均勻地溢了出來，輕輕地迎面拂來，那綠色的山水便偷偷地藏入了燈光之中。近觀，還能隱隱辨出幾分顏色；遠看，那紙燈也只是白得柔和而已。

燈是簡陋的。說是燈籠，還差根提著的棍子。表哥就說放屋頂上，于是我們便竄上了樓。

鄉下的樓房，設計得很巧妙。說是兩層，最高處卻還有一個夾層兒，就是屋頂尖兒。開了個窗，還有一個窄而長的平臺。我們站在平臺上，腳邊就鋪著瓦。

表哥說，他要爬上去，把燈放在最高的那一層瓦上。這樣，周圍便都看得見那盞燈了。他還說，有燈就有喜慶，要放上好幾夜，還要買好幾根蠟燭來。我也覺得好，可是太危險了。表哥可不管那么多，他輕手輕腳地往上爬。我嚇得不敢看，只知道學祖母的樣子禱告，希望求得神的庇護。

用很長時間，表哥都沒有放好。我都快急哭了。這哪是放哨啊，我只是在不停地叫表哥小心一點。“放心，死不了。你別嚷嚷，一驚一乍的，聽了更叫人緊張。”他依舊笑呵呵的。

我不敢吱聲，卻更怕了。

燈總算放好了，人也松了一口氣。大概是嚇得厲害，我總歡喜不起來。

大人們都板著個臉，說是踩碎了瓦，下雨天會漏雨的。他們罵著表哥。我再次被嚇住了，慌了神，大氣也不敢出，只靜靜地烤火。只有表哥還單純地為了碎瓦的事在據理力爭。

這盞燈也引來了好獵奇的鄰居，他們來了一會兒，弄清了緣由，又嘻嘻哈哈地走了。

母親直沖我干瞪眼。幾天后，我才明白，我們犯了一個多大的錯啊，大年三十夜里，在屋頂上居然放了一個白燈籠！過年，總是要討個吉利的。

我終究沒有出聲，也不知表哥還有沒有再爭辯。

這么多年過去了，也記不清又過了多少個大年三十夜。

如今，往事又浮上心頭。

今天，我見到了一組圖片，題為“孩子們眼中的世界”，圖畫中全是一些超大型的家具，特大的罐子、勺、碗，大人置身其中，也如同一個“小孩”。

就像今天，我可以隨意拿出一疊紅紙，隨意做一只燈籠，可以做得十分精致，卻再沒有能力做一只當年那樣的簡陋的燈籠。沒有那樣的天真，也沒有那樣的果敢。

如同大人可以隨意彎下腰來，以孩子的高度來看這個世界，卻再也難以回歸童心了。

我真的懷念那年的白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