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畫事件”的傳播學解讀

２００５年９月３０日，丹麥報紙《日爾蘭郵報》（《Ｊｙｌｌｅｎｄｓ－Ｐｏｓｔｅｎ》）刊登了一系列褻瀆伊斯蘭教先知穆罕默德為主題的諷刺漫畫，遭到伊斯蘭會議組織和伊斯蘭世界聯盟的嚴厲譴責。為了顯示對刊登這些漫畫的丹麥報社的支持，２００６年１月～２月間，挪威、法國、德國、美國、英國等國的媒體紛紛對漫畫進行轉載，從而在伊斯蘭世界引發強烈抗議甚至暴力沖突，丹麥和挪威駐敘利亞、黎巴嫩的大使館被示威者焚毀，在阿富汗和尼日利亞等國，游行抗議演變成血腥沖突，導致４３人喪生；在伊朗，貿易部宣布暫停和丹麥之間所有的貿易及經濟聯系，并禁止丹麥產品進入伊朗。一時間，伊斯蘭世界掀起反歐風潮，由此引發了一場嚴重的國際政治危機。^①

“漫畫事件”中雙方新聞理念的對立

在這場危機中，處于風口浪尖的對立雙方各執一詞，但其焦點非常明顯。雙方對言論和出版自由存在截然不同的理解，成為“漫畫事件”嚴重激化的重要誘因。

一些西方國家及媒體秉持“言論自由”的信條，認為政府不能禁止媒體刊載的內容。丹麥外長穆勒稱，“我們譴責任何褻瀆行為……但是我們不能干預……干預媒體是法律的事情，并非政府行為所能左右”；挪威新聞協會秘書長佩爾·埃德加·柯克瓦爾德說，冒犯他人的權利對于“言論自由”理念至關重要，將繼續維護媒體刊登含有攻擊性內容的文字和圖片的權利，“即使冒犯他人不是好事”；事件始作俑者之一的丹麥漫畫家庫爾特·維斯特加德堅持，言論自由和新聞自由是一個文明民主社會的根本。雖然成為一些伊斯蘭勢力追殺的對象，也“不后悔”；“無國界記者組織”的說法最具代表性，它稱阿拉伯世界的反應“顯示它們缺乏對作為民主最基本成就的媒體自由的了解”。

多數阿拉伯國家則堅稱，言論自由并不意味著可以侮辱宗教，西方媒體的做法是對穆斯林宗教信仰的不尊重，是故意挑釁行為。擁有５７個成員國的伊斯蘭會議組織向聯大各成員國散發了一項修正案，要求聯大在設立人權理事會的決議案中加入禁止褻瀆宗教信仰和先知的內容，因為“誣蔑宗教與先知和新聞自由的權利是不一致的，各國政府及新聞界有責任促進對所有宗教和文化價值的容忍與尊重”。

即便在西方世界內部，也發出了不同的聲音。歐盟負責外交與安全政策的高級代表索拉納認為，“刊登這些漫畫是不適當的行為，這種舉動令人失望和憤慨”；法國總理德維爾潘強調，言論自由是“必要的”，但世界各國都有自己神圣的東西，應該對不同宗教和敏感問題采取寬容和負責任的態度。英國一項調查結果表明，有２／３的被調查者雖然認為穆斯林必須接受言論自由和出版自由理念，但新聞媒體不應刊登穆罕默德漫畫，因為這是對穆斯林的不尊重。

“漫畫事件”凸顯了媒體傳播全球化時代面臨的問題

隨著全球化進程的加快以及網絡的興起，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越來越成為一種常態，這極大地促進了異質文化多角度、深層次、跨地域、大規模的交流。但媒體傳播全球化也帶來了一系列問題。

（一）信息傳播障礙減少了，但文化差異并沒有迅速縮小。從技術角度而言，傳播手段越來越先進。網絡的開放性似乎可以抹去種族、年齡、派別、信仰等的隔閡和偏見。然而，事實并非如此。由于有著不同的文化傳承及傳播理念，當媒介產品的生產者、傳播者與詮釋者處于完全不同的倫理觀、價值觀、宗教信仰、風俗習慣、心理特征下時，異質文化之間產生沖突的可能性大大增加，這時，文化因素成為引起誤解和沖突的原因。在“漫畫事件”中，西方媒體堅稱維護“新聞自由”，認為自己的報道沒有越過“惡意攻擊”的界限，也不構成對伊斯蘭教或穆斯林的侮辱或褻瀆。然而數千年沉淀至今的宗教信仰使得穆斯林對西方的這一態度更加怒不可遏，認為西方媒體偏執、傲慢，居高臨下，在新聞自由方面堅持雙重標準。

（二）網絡的交互性使得傳播更為快捷，但對信息的控制力卻有所下降。有目的地控制和限制國際傳播的內容一直是世界各國進行社會控制、維護國家主權與安全的重要手段之一。而網絡的普及，使得言論可以自由地在網上迅速傳播，各國對信息的控制能力下降。當不同政治派別、不同宗教信仰、不同民族文化在網絡上發生激烈碰撞時，理性的言論往往成為“沉默的螺旋”，而在沖突發生后，傳統的控制手段也無法有效地對信息進行控制，沖突更容易朝著擴大化的方向發展。此外，在網絡傳播中，信息容易發生“變異”，甚至真偽難辨，這使信息控制更加困難。

（三）國際間傳播力量的不平衡，加劇了國際傳播中沖突的尖銳度。媒介傳播全球化時代，媒介事件很大程度上可能意味著政治事件。在當前不同文化體系的交互活動中，西方國家憑借自己的信息優勢和先進的傳播手段，在加強意識形態和經濟滲透的同時，也對弱勢文化起著侵蝕和同化作用，互聯網的使用更是使得它們在全球傳播中如虎添翼，更有影響力，更具穿透力。信息傳播處于弱勢地位的國家，為了對“文化侵略（ｃｕｌｔｕｒａｌ ｉｎｔｒｕｓｉｏｎ）”或文化帝國主義（ｃｕｌｔｕｒａｌ ｉｍｐｅｒｉａｌｉｓｍ）給予反擊，往往不是選擇妥協，而是針鋒相對，這就加劇了國際傳播沖突的尖銳度。

對傳播全球化時代社會責任的反思

“漫畫事件”從一個媒介事件演變成為一場國際政治危機，不無警示作用。

（一）國際傳播中應尊重異質文化，防止出現偏差。全球化時代，國際傳播更多的是跨文化傳播。在針對不同文化背景的人進行信息傳播時，必須對不同的社會文化因素有所了解，減少傳播和交流的阻力，只有理解和尊重彼此的文化，才能避免造成沖突。誠如聯合國秘書長安南在“漫畫事件”發生后所強調的那樣，每個人都享有信仰、輿論和表達的權利，但這些權利包含最起碼的責任，不應被用來侮辱和傷害其他團體或個人，應“小心謹慎地對待他人的宗教象征或習俗”。

（二）國際傳播更要重視媒體的社會責任，負責地進行報道。西方媒介社會責任論認為，媒體沒有絕對的自由，“要正確地描繪出社會各個成員集團的典型圖畫”，“負責介紹和闡明社會的目標和美德”。正如土耳其總理埃爾多安所言，媒體的行為已經超出了“新聞自由”的范圍。聯合國秘書長安南等人在紐約發表聯合聲明時也稱：“我們完全支持言論自由，但我們也了解回教世界為此深受傷害與義憤難平之感……我們認為新聞自由必須伴隨著責任與判斷力，并該尊重所有宗教的信仰與教義。”

（三）國際傳播中應加強溝通合作，做好文化交流的橋梁。安南在針對“漫畫事件”發表的聲明中強調，在不同信仰和不同文化傳統的人群之間建立對話的設想必須盡快付諸實施，對話不僅要在學者、外交家和政治家之間進行，還應吸引藝術家、普通百姓特別是青年人加入；不同文化只有在相互理解的基礎上，才能得到公正的共存。

（四）應通過對話來解決因國際傳播引發的沖突。這次“漫畫事件”引發暴力浪潮之后，阿拉伯世界進行了反思。土耳其總理埃爾多安說，“我們必須放火、破壞嗎？放火燒使館并毀壞它們不對。解決方法要通過外交途徑取得，而不是在槍口下”；伊斯蘭會議組織指出，“反應過度，超出和平民主行動的限制，這樣很危險，對我們捍衛合法權益有害”。通過對話解決沖突成為主流聲音，這無疑是理性的回歸。

注釋：

①本文有關“漫畫事件”資料來源：人民網，新華網，新浪網，聯合早報網。

（作者單位：暨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

編校：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