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價值鏈中的發展中國家企業的升級

摘要：中國正逐步成為世界加工制造中心之一，參與全球價值鏈（Global Value Chains，GVC）的本土企業面臨著如何實現各層次產業升級的問題。文章在概述有關研究之后，將介紹并分析行業分類視角的提出及其理論依據和意義；隨后，文章從該視角出發對該領域的國內案例研究結果進行梳理，將其與拉美的同類研究進行比較，并試圖提出對策。

關鍵詞：全球價值鏈；產業升級；行業

一、 全球價值鏈中的產業集群升級：基于全球價值鏈分類視角的研究概述

1． 有關概念。全球價值鏈的概念由Gereffi在其全球商品鏈（Global Commodity Chains，GCC）概念的基礎上提出，指在全球范圍內，為實現某種商品或服務的價值而連接生產、銷售直至回收處理等全過程的跨企業網絡組織，它包括所有參與者和生產銷售活動的組織及其價值、利潤的分配（張輝，2004）。

產業升級概念亦由Gereffi（1999）引入全球商品鏈（及以后的全球價值鏈）分析模式，不過在近年有關全球價值鏈中的產業升級的研究文獻中，主要被應用的是Humphrey和Schmitz的分類法。他們將升級分為四種類型：流程升級（Process Upgrading），即生產效率提高；產品升級（Product Upgrading），產品復雜化、單位價值提高；功能升級（Functional Upgrading），在價值鏈中上升到具有更多附加值的環節，如從簡單的組裝（Assembly）發展到所謂“原始設備制造商”（Original Equipment Manufacturer，OEM），再發展到所謂“原始品牌制造商”（Original Brand manufacturer，OBM）；跨行業升級（Intersectoral Upgrading），利用在原行業某種優勢進入新行業。

2． 基于全球價值鏈分類視角的研究概述。對全球商品鏈（價值鏈）分類進行討論的方法仍由Gereffi（1999）提出。他認為，全球商品鏈可分為生產者驅動（Producer—driven）和購買者驅動（Buyer—driven）兩種，在前者中生產者在協調生產網絡運作中起主要作用；與前者相比，后者的利潤來源較為分散化，更多地需要大型零售商、品牌營銷商、品牌制造商作為“戰略經紀人”（Strategic Brokers），綜合運用研究、設計、營銷和財務服務等方面的能力，將主要消費市場與第三世界的生產廠家聯系起來。此外，在實際經濟活動中還有許多產業鏈條處于兩者之間，同時具備購買者驅動和生產者驅動的特征（張輝，2006）。

此后，Humphrey和Schmitz（2002）將全球價值鏈分為三種典型治理模式：網絡型（Network）、準層級型（Quasi—hierarchy）、層級型（Hierarchy）。在此基礎上，Gereffi、Humphrey和Sturgeon（2003）又提出了市場型（Market）、模塊型（Modular）、關系型（Relational）、領導型（Captive）和層級型五種治理模式的分類方法，認為網絡型具體包括模塊型、關系型和領導型。全球價值鏈各種治理模式與四層次產業升級關系這種分析框架在該領域的研究中已得到了相當廣泛的運用，Schmitz在其編著的論文集“Local enterprise in the global economy：issues of governance and upgrading”（2004）中對西方學者此方面研究做了總結和評述。在國內也已有不少相關的文獻介紹，本文不再贅述。

二、 行業分類視角的提出、理論依據及其意義

1． 行業分類視角的提出和初步成果。

（1）現有研究范式面臨革新。如上文所述，到目前為止，對處于全球價值鏈中的產業集群的研究基本由從事全球價值鏈理論構建的學者進行，采用對某產業集群進行案例分析的方式（特別集中在服裝、制鞋等行業），這不可避免地限制了已有研究的理論視野和經驗視野，隨著實踐的發展和經驗研究成果的持續積累，上述研究范式面臨革新。

（2）行業分類視角的提出和初步成果。Giuliani等（2005）對拉丁美洲（LA）地區各行業中參與全球價值鏈的本土產業集群的升級情況進行了分析，在運用原有研究范式的同時，首次提出了行業分類的視角。整個研究建立在近年來有關學者對拉美地區40個產業集群的案例研究的基礎上。他們區分了四類行業：傳統制造部門；自然資源依存部門；復雜產品制造部門（COPs）；專業化供應部門。關于產業集群化發展、參與全球價值鏈以及其它升級路徑對各類拉美產業集群的適用性，通過統計、分析，關于產業集群化發展、參與GVC以及其它升級路徑的適用性，通過統計、分析，他們指出（參見表1）：對傳統制造部門產業集群中企業的升級，前者僅對產品升級起積極作用，后者對產品、流程升級起積極作用，但對功能升級通常起消極作用，其它的升級所需知識來源包括供應商、本地機構和本國購買商；對自然資源依存部門，前者對各種升級均起積極作用，后者對產品和流程升級起間接的積極作用，但對功能升級的作用偏向消極，其它的知識來源包括供應商、大學及研究機構、技術推廣服務機構、制造商的協會及合作；對COPs，兩者對各種升級均無明顯作用，主要知識來源是本地市場中的咨詢及其它專業化服務提供者；對軟件部門，前者對各種升級均起積極作用，后者均無作用，其它知識來源包括用戶、大學及其它高等教育機構。

2． 行業分類視角的理論依據。

（1）以學習與創新模式區分。Giuliani等（2005）依據演化經濟學和區域經濟學的理論指出，各行業的技術密集度和“技術制度（Technological Regime）”（技術革新和升級的模式與資源）的不同導致了集體效率和全球價值鏈治理模式對各行業產業集群中企業的升級能力的影響不同。他們指出：在傳統的制造行業，所使用的技術通常具有“緘默（Tacit）”（難以言傳）和特性化的成分，使其交易成本高昂，升級往往取決于技術的外部性以及全球購買商與生產企業的持續、密切的溝通；而在復雜產品制造部門和自然資源依存部門，技術通常是標準化的，升級往往取決于能否取得外部的知識和資源。依據上述分析，他們將行業分類的標準確定為在該類行業中起主要作用的學習與創新模式，具體包括技術變革的主要來源、對基礎或應用研究的依賴程度、知識形式（緘默或標準化）、RD活動的適當規模、知識的專用性等。

（2）以要素密集度區分。產品、流程升級源于技術進步，功能升級也與之有很大關系，上述的分類理論依據無疑具有很強的解釋力。不過，結合對各國案例研究的分析，我們認為，在接受上述分析的同時，綜合考慮各類行業在生產、實現各層次升級中相對密集使用的要素和發展中國家的要素稟賦，可以更全面地解釋上述分類的根據。在生產、產品和流程升級過程中對相對密集使用要素的要求與發展中國家的要素稟賦決定了當前的國際分工和收入分配格局。

首先，要素密集度有助于解釋各類行業中的學習與創新模式的不同。正因為在傳統制造部門的生產、產品和流程升級過程中相對密集使用勞動、熟練勞動力，而勞動力是有個體差異的，所以其技術通常具有緘默和特性化的成分，而技術的外部性、集體效率和與全球采購商的溝通都對產品和流程升級起積極作用。對于復雜產品制造部門，由于在生產、產品和流程升級過程中均相對密集使用資本，所以技術通常為標準化的，上述各種方式對其產品和流程升級均無明顯的積極作用。

其次，要素密集度有助于解釋各類行業的產品的國際市場結構、全球價值鏈領導企業戰略的差異。對于復雜產品制造部門，由于在生產、各層升級過程中均相對密集使用資本，技術標準化，因此企業的內部規模經濟效應明顯且行業進入壁壘較高，國際市場結構壟斷性較強，全球價值鏈領導企業一般是大型制造商，對全球價值鏈中的發展中國家產業集群具有買方壟斷優勢，不易于主動幫助其實現產品和流程的升級，常通過確立生產標準起到間接作用。對于傳統制造部門，由于相對密集使用勞動，企業內部規模經濟效應不明顯且產品差別化，國際市場趨于壟斷競爭結構，全球價值鏈領導企業常是大型零售商、品牌營銷商、品牌制造商，它們需要第三世界的生產廠家根據其要求進行特性化的生產，因此常能有效地推動其實現產品和流程的升級。

第三，要素密集度可以解釋現有的政府對各類行業的產業、貿易（關稅）等政策的差別，這也明顯影響了各類行業的升級路徑。從發展中國家角度看，林毅夫等（2003）指出，經濟發展的目標應該定位于盡可能快地提升本國的要素稟賦結構。從行業分類角度說，不論政府采取的是遵循比較優勢的發展戰略還是違背比較優勢的發展戰略，其最終的政策目標可以說都傾向于促進本國復雜產品制造部門（中密集使用資本、技術的環節）以及軟件業的發展，從而提升產業和技術結構。政府的產業、貿易等政策在此過程中起著重大作用，成功的案例大多集中在東亞。

3． 提出行業分類視角的意義。

首先，從行業分類視角研究全球價值鏈中發展中國家企業的升級問題在很大程度上拓展了該領域研究者的理論視野，為在此后的研究中更廣泛地運用國際經濟學、新經濟增長理論、新經濟地理學、區域經濟學、產業經濟學、制度經濟學、發展經濟學的研究方法和成果開辟了道路。

其次，對發展中國家來說，政府政策對經濟運行各方面仍起著重要作用，原有研究范式著重于對全球價值鏈的治理模式進行分析，缺少與經濟現實的結合點，無法為政策制訂提供適當的指引，行業分類視角的提出為相關政策的研究創造了基礎。

三、 基于行業分類視角對國內有關案例的梳理與對策建議

1． 對國內有關案例的梳理及結果分析。參照Giuliani等（2005）的方法，我們從行業分類角度對國內該領域的案例研究進行了梳理，選擇標準是：是對本國某產業集群的研究；該集群以某種方式參與了全球價值鏈；該集群經歷了某種升級。因為是借用他人的相關案例研究，所以只能依靠現有文本中的描述進行定性分析，無法完全避免誤讀的可能；此外，國內符合標準的案例研究數量很少，這都影響了行業分類框架的運用。不過，將這一結果（表1）與上述拉美地區的研究成果相對照，仍然可以提出有意義的問題。

第一，在傳統制造業部門的浙江嵊州領帶業集群（魏守華，2002）、湖北彭場無紡布產業集群中（梅麗霞等，2005），集體效率因素（主要是企業間主動的合作）對集群的功能升級起了關鍵作用（在前者中，地方政府的支持和引導也起了重要作用）。在上述拉美地區研究中，對應的統計結果是“中性”，不過Giuliani等（2005）同時指出，該統計結果也可以支持集體效率對傳統制造業部門有微弱的積極作用的看法，關鍵在于集群內企業的積極合作。

第二，復雜產品制造部門的兩個案例（蘇州IT業集群、臺州家用電器業集群）中集體效率因素均對集群的產品、流程升級發揮了積極作用，但案例研究中沒有具體的描述和分析。可能的解釋是，在兩個集群中的內資企業主要從事的是該行業產業鏈中相對密集使用勞動的生產環節、中間產品和配套產品的生產，從而較易發生技術外溢，我們在蘇州昆山地區的調研中觀察到了此類現象。

第三，在蘇州案例（顧永紅，2004）中，參與全球價值鏈對集群的產品、流程升級也發揮了積極作用，原文中的解釋是，價值鏈領導企業為了應對國際市場的競爭，需要就近整合區域內的資源、促進區域創新系統的形成和發展，從而在一定程度上為關聯企業提供各方面的支持。根據我們在昆山的調研，該部門價值鏈領導企業支持關聯企業的主要動因仍然在于利用我國的廉價勞動力（包括研發和生產勞動力）降低生產成本。

2． 對策建議。應該說，上述國內的案例研究結果仍然符合我們上文從要素密集度角度作出的分析，尤其是在實現功能升級方面，國內外所有案例研究得到了相同的結果：產業集群（中的企業）需在設計、品牌、營銷等方面進行大量的投資，同時要求很高的知識和技能，本土企業常需依靠合作（集體效率）克服這些障礙；從國內案例來看，地方政府的扶持、產業集群的組織、對國內市場的開發、產學研聯系、集群中大企業的自主研發是實現功能升級的重要因素。綜合拉美和我國的案例研究結果，為實現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各層升級，對各類行業可以提出不同的對策建議：

（1）傳統制造業部門。對這些集群中的企業來說，一方面應利用集體效率和價值鏈領導企業的支持實現產品、流程升級和資金的積累；為實現功能升級，應同時注意從國內市場開始培育自身的品牌，并通過集群內主動的合作以及與研究機構的聯系推進營銷能力、核心技術開發能力的進步；對地方政府而言，應努力配合本地產業集群的升級努力，主要是創造良好的經營、流通和區域創新環境，引導各企業的組織與合作；對中央政府來說，應堅決打破地區間的商品、要素流動壁壘，建設統一的市場。

（2）復雜產品制造部門。對這些集群中的企業，如果從事的是產業鏈中相對密集使用勞動的生產環節、中間產品和配套產品的生產，則集體效率與領導企業的支持使其較易實現產品和流程升級；如從事資本、技術密集型生產環節的生產，在具備較大啟動投資、有能力進口先進設備的條件下，可以積極參與全球價值鏈，通過領導企業的幫助實現產品和流程升級。在該部門實現功能升級是較為困難的，不論是在該產品的全球價值鏈、還是在其中間產品或生產環節、配套產品所形成的全球價值鏈上追求功能升級，都需要大量的在RD、營銷等方面的投資，并應積極與國內外的大學和研究機構進行合作。對企業來說，巨額的資本與充分的人力資本應是必要條件；對政府而言，應重視利用財政政策對內資企業的研發提供扶持，改革科技、教育政策以加強人力資本的投資和累積。

（3）其它部門。其它兩部門國內尚無有關的案例分析，不過從拉美經驗看，軟件業主要依靠集體效率和人力資本的投資實現各層升級，因此政府應繼續促進軟件業的聚集和人力資本的投資。

四、 結語

行業分類視角的提出為對全球價值鏈中發展中國家產業集群的研究開辟了新的道路，應在國內該領域的研究中進行有效應用。當然，整體而言，該領域的研究仍沒有形成成熟的、全面的理論框架，對現實中全球價值鏈的復雜形態及其導致的不同的升級路徑缺乏認識；在研究方法上，沒有應用數理經濟模型和計量分析工具，局限于案例分析，理論仍需進一步深化。

參考文獻：

1．張輝．全球價值鏈理論與我國產業發展研究．中國工業經濟，2004，（5）．

2．張輝．全球價值鏈動力機制與產業發展策略．中國工業經濟，2006，（1）．

3．Gereffi，G．International trade and industrial upgrading in the apparel commodity chain．Journal of Internationa1 Economics，1999，1（48）．

4．Giuliani，E．，Pietrobelli，C．，Rabellotti，R．Upgrading in global value chains：lessons from Latin American clusters．World Development，2005，33（4）．

5．Humphrey，J．，Schmitz，H．Local enterprises in the global economy：issues of governance and upgrading．Cheltenham：Elgar，2004．

作者簡介：薛漫天，南京大學商學院博士生。

收稿日期：2006-09-11。

注：文中所涉及到的圖表、注解、公式等內容請以PDF格式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