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我們正進行一場“暴風驟雨”般的基礎教育課程改革,其范圍之廠,程度之深,都是前所未有。“前所未有”的改革自然沒有多少前車可鑒而只能是摸索前進,不足乃至失誤就在所難免,所以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十分必要,語文學科當然也不例外。鑒于語文學科的特殊性,語文教育改革的復雜性,對語文教育的批評顯得尤為重要,語文教育批評是語文教育改革的一股不可或缺的推動力量。語文教育批評與語文教育的發(fā)展息息相關,可以說沒有語文教育的批評就沒有語文教育的健康發(fā)展。
“所謂‘教育批評’,系指現(xiàn)代社會中日漸興盛起來的,以對教育的不滿、議論、閑話、指責、批判等為表現(xiàn)形式和特征的一種教育現(xiàn)象與社會現(xiàn)象。”①此我們認為,語文教育批評,從廣義上說,就是人們對語文教育的一切“不滿、議論、閑話、指責、批判”等。當然,如果是帶著“不滿”而對語文教育講“閑話”、發(fā)“議論”、橫加“指責”、大肆“批判”,那么,這樣的“批評”就難免不帶上一些非理性的成分;而狹義的語文教育批評則應該是指人們在充分認識與肯定語文教育發(fā)展成績的前提下,以語文教育發(fā)展為目標和準繩,對現(xiàn)實語文教育存在的問題及其發(fā)展走向所提出的批評性觀點和看法、旨在促進語文教育發(fā)展的建設性意見與建議。顯然,這正是我們所謂的關于語文教育的理性批評,我們當下的語文教育改革十分需要這樣的批評。理性的教育批評具有“顯示器”功能,顯示教育的弊端所在;有“壓力泵”功能,讓教育者感受到開展教育改革的壓力;有“智囊團”的功能,為教育改革出謀劃策;還有“助推器”功能,推動教育改革的前進②。而非理性的教育批評則不可能發(fā)揮這樣一些正面的作用。
然而,毋庸諱言的是,不少的針對語文教育的批評是缺乏理性思考的。這種的非理性的批評不僅錯怪語文教育的罪,也傷了廣大語文教師的心;不僅對語文教育發(fā)展起不到多少幫助作用,反而影響語文教育改革的健康有序推進。“文革”期間也有針對語文教育的“批評”,但那種大鳴大放的所謂“批評”完全遠離學術的規(guī)范與倫理,由那種“批評”所導致的語文教育的“改革”自然是不倫不類,對語文教育非但沒有促進反而造成嚴重的損害。令人遺憾的是,這種非理性的批評風氣至今仍或多或少地殘留在語文教育批評中。
欠嚴肅、非理性的批評很容易誤導人們對語文教育的認識,動搖人們的語文教育理想與信念,導致人們對語文教育的價值、意義乃至其“合法性”產(chǎn)生不應有的懷疑;過多的有失客觀、公允的批評造成語文教育工作者處境難堪,使他們有一種普遍的挫折與沮喪,這對他們有效參與語文教育的改革當然是十分不利的;非理性的批評甚至會直接給第一線的語文教育教學活動帶來干擾,比如眾口一詞地批評傳統(tǒng)語文教育“偏重知識”,語文老師們都不敢在語文課上進行知識教學了;批評者既批評語文“死記硬背”的“沉疴”又要求語文要注重語感積累多讀多背。諸多各執(zhí)一詞乃至自相矛盾的批評意見及主張讓語文老師們無所適從。“語文是越教越不會教了!”這是批評滿天飛的近些年來許多語文老師的共同感慨。非理性的批評非但不能解決什么問題,反而滋生出更多的問題;非但不能提高對教育實踐的認識,反而會增加頭腦的混亂。完全可以說,非理性的批評對語文教育改革于事無補。
現(xiàn)在我們的語文教育不是缺乏批評,而是缺乏理性的批評。程紅兵老師當年撰文呼喚語文教育批評時,大概壓根沒想到今天非理性的批評對語文教育改革為害甚烈。如何讓我們的語文批評趨于理性呢?就全社會而言,應該消除對語文的成見,端正批評的態(tài)度,純凈學術爭論的風氣;就我們語文自身而言,則是要建立起一套語文教育教學以及語文教育批評反思的完整的理論體系,其中最根本的就是要創(chuàng)建我們的語文教育哲學。關于語文教育教學實踐的研究,我們已經(jīng)建立了比較完善的《語文課程與教學論》課程及其教學與研究隊伍,也出了相關大量的教材和論著;而關于語文教育批評與反思的語文教育哲學的研究力量還非常薄弱,它作為一門學科課程還沒有真正建立起來。語文學科需要自己的哲學來對自身展開系統(tǒng)而有效的反思與導向,廣大語文教育工作者也需要本學科的教育哲學資源來支持他們對語文教育理論與實踐的探討,“離開了教育哲學,教育者仍然可以學習到許多的教育知識,但就不會知道怎樣獲得教育的‘真知灼見’。離開了教育哲學,教育者在各種各樣的教育口號、觀念、政策面前就會頭暈目眩,就會失去辨別和判斷能力,就會成為各種相互沖突的教育口號、觀念、政策的犧牲品”③。確實如此。正由于沒有自己的教育哲學,我們語文教育被形形色色的時髦理論作為便當?shù)脑囼瀳觯茖W主義、人文主義、接受美學、后現(xiàn)代主義等等紛紛被引入到語文學科教育領域來卻消化不良乃至造成混亂;正是由于沒有自己的教育哲學,面對層出不窮的新理念、花樣百出的新口號、大量莫名其妙的新名詞、新概念,語文教育工作者特別是第一線的語文老師們目不暇接,疲于應付;雖沒有自己的學科教育哲學,我們照樣承擔著語文教育的實踐的使命,但語文教育的反思與批評卻被其他領域的專家學者以“門外談”的方式輕易地把持了話語權,語文教育和整個語文教師集體則成為被“審視”的對象;還是由于沒有自己的教育哲學,面對鋪天蓋地的批評我們留給世人的印象是“理屈詞窮”、無言以對……
語文教育哲學可以使我們從哲學高度來自我反思批評以及檢視別人對我們的批評,引領語文教育批評走向理性化、建設性,從而使我們的語文教育改革各項措施更具理性,更有成效。教育的本質(zhì)、目的、價值等是教育哲學的基本問題,語文教育的諸多問題正是由于這些基本問題沒有得以根本上解決而導致的。如果我們能確定語文教育的本質(zhì)論、目的論、價值論和認識論等這幾個基本理論問題,我們便可逐步建立起語文教育哲學的理論體系,我們對于語文課程建設、語文教育評價、語文教養(yǎng)、語文教師、語文課堂教學等等這些語文教育根本性的問題便都有一套相對穩(wěn)定的研究范式和評判標準;再以此出發(fā)去考察一切語文教育現(xiàn)象,回答所有棘手的語文教育問題,回應一切尖銳的語文教育批評等都會顯得成竹在胸、有理有據(jù)。比如長期以來的語文的“文道之爭”,其實是一個語文學科的本質(zhì)論問題,確立了語文教育哲學的本質(zhì)論,這個問題也就不復存在;看似復雜的語文學科性質(zhì)問題,如果用分析哲學的方法對其核心概念“語文”作語言哲學分析,可發(fā)現(xiàn)很多有關的爭論純粹是由于語言表述混亂所致④。劉正偉在《試論語文教育的后現(xiàn)代主義批評》一文中以最先對語文教育發(fā)難的1997年11月在《北京文學》的三篇文章作為研究對象,揭示其“對語文教學的批評中滲透了明顯的后現(xiàn)代主義的思想傾向或痕跡,因此,我們姑且把它稱之為語文教育的后現(xiàn)代主義式批評”。他從哲學角度剖析后現(xiàn)代主義式批評對語文教育的誤讀,對那些批評背后的理論依據(jù),特別是批評者用了而不自知或雖知卻不挑明的哲學前提,用哲學的眼光、哲學的方法將其找出來再加以批評與反駁,這樣的反擊無疑是很深刻、很有力的。我認為這是用教育哲學理論回應非理性語文教育批評一個很好的范例。可惜能這樣自覺用教育哲學理論來進行語文教育批評、以追溯其哲學前提來應對語文教育批評的例子仍十分少見。當前的語文教育批評大多根基不深,經(jīng)驗描述比重大,而針對批評的反批評則多停留在就事論事的應激性反應層面,這種狀況在語文教育哲學建立之前不會有根本的改觀。
要發(fā)揮語文教育批評對語文教育改革的積極推動作用,首先語文教育的批評必須是理性的,其次我們對待語文教育批評的態(tài)度也必須是理性的。兩者少不了語文教育哲學的支持。有了語文教育哲學的指導,我們對語文教育的批評會更加公允與深刻;有了語文教育哲學的武裝,我們對語文教育批評的回應會更加的及時與恰當。這樣,我們就可以從批評及對批評的回應中不斷加深對語文教育理論與實踐的認識,提高對語文教育實踐的理性自覺,從而使語文教育改革沿著正確的方向健康穩(wěn)步前進。
注釋:
①②劉生全:《教育批評與教育創(chuàng)新》,《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1期。
③石中英:《教育哲學導論》,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1月版,第44頁。
④尹華:《語文,漢語迷亂詞匯的典型個案》。
[作者通聯(lián):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