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漿有什么了不起的呢?不就是把黃豆泡它一夜,然后放到攪拌機里去攪成糊狀,兌上足量的水,再燒開了就是。講究點的放點糖,再講究點的濾一下渣,不就這點名堂嗎?”
小店的王老板就是這么跟我說的。
開小店的王老板是山東人,每天早上做些燒餅、油條、豆漿之類的早點,在我寓居的這個小區,這爿小店也算是填補了一個“市場空白”。與大多數店不一樣的是,他們家的豆漿是自己做的。因為相熟了,故而我對他的豆漿的平淡就有了那么一點點微詞。
王老板說:“俺這豆漿可不是吹的,正宗的東北大豆,不信你看看這包裝,再看看這豆子,多飽滿。再說俺這里雖說是小本經營,卻最講信譽,豆渣我可是用細篩濾的,豆漿我也是滾煮過的,別人都說我這豆漿好呢。”
我說:“您別著急,你喝過永和的豆漿嗎?人家那豆漿是不是比你的要好喝?照你看,是不是他的豆子比你用的東北大豆還要好?
“你聽我說,豆漿雖然不怎么起眼,但這里也有名堂的。上好的豆漿不光要豆香醇和,還要滋味綿長、口感幼滑、余味不絕。
“豆子當然要選東北產的黃豆,清朝童岳存的《調鼎集》里寫到做醬油的方法,那上面說:‘北豆有力,湘豆無力’,所謂‘有力’,也就是豆味比較足罷了,做豆漿也是一樣,這點您是做對了。
“但是光有了好豆子就一定可以做出好豆漿來嗎?未必。好豆子的問題在于,豆香氣是有了,但豆腥味也重了,這就如同魚一樣,鮮與腥往往是連在一起的。不同的是,豆腥沒法用別的東西去治。好在此味個性不是很強,只要找來個類似于‘咖啡伴侶’之類的‘豆漿伴侶’,那豆子的豆腥之氣就搖身一變而成誘人之味了。
“但問題在于,這個類似于‘咖啡伴侶’的所謂‘豆漿伴侶’到底是什么呢?
“豆漿是個便宜東西,但也是一個好東西,時髦的說法是‘好食材’,它的味性特別容易和別的東西處成好朋友,光有豆子味,顯然太淡薄了,那就得加點厚的東西進去,那什么是厚的味道呢?咱就不賣關子了,就是花生。”
說到這里,王老板顯然眼睛一亮,神色這會兒也變了,邀我坐定慢慢地談。
我接著說到:“花生之味比之黃豆要醇和許多,它沒有黃豆的那種令人反感的豆腥氣,卻有一種淡淡的綿和,所以泡豆子時,豆子里要放一點生的花生,一起泡開來以后,去了花生紅衣,再一塊去磨,這樣味道就比純粹的豆子要厚一些,這也就是所謂的‘中庸之道’。但是花生要是放多了也是不行的,太多了花生味就重了,味道也就膩了,也就是說配角不能搶了主角的戲,你說是不是?
“豆漿要出香,固然離不了花生這個忠臣來輔佐。但花生也有它的輔佐之道,這一成的花生又得分為兩半,一半是生的,另一半要炒它個半熟,全熟了會出油,全生的香又不足,你想一想,要是熟花生的味道和豆漿的味道合到一起去,那是一種什么感覺。
“這樣做出來的豆漿不敢說獨步天下,至少也可以香飄小區了。但還有一點小小不足,那就是聞起來香,喝到嘴里余韻卻不夠綿長,也就是說,就像一個樂隊里光有高音和中音一樣,沒有低音,終究是壓不住陣腳的,那這個味覺上的低音是什么呢?那就是苦。也就是說你在下鍋煮之前,要像在菜里放味精那樣,少許地放進些杏仁粉下去。”
我的意見到底對王老板的生意起了多大的作用,這可不太好量化,不過過往的居民們此后都會停下腳來嗅嗅鼻子“啥人家格豆漿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