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尚之都里的華人

今天，上海和巴黎依舊是東西方的兩座風尚之都。在這里，名流匯集，各種最新潮、時髦的東西從這里發(fā)布到整個世界。回溯80年，早在20世紀2、30年代，這兩座城市便東西呼應(yīng)，巴黎是舉世公認的“世界時尚之都”、“世界藝術(shù)之都”，而上海則被稱作“東方巴黎”、“遠東第一都市”，引領(lǐng)著整個遠東的時尚。

上海：老克勒們的摩登時代

“老克勒”是英語Color(彩色)或Class(階層、階級)上海“洋涇浜”的譯音讀法。20世紀2，30年代，年輕的“老克勒”們一身質(zhì)地精良、款式新派的服飾，頭發(fā)一絲不亂，皮鞋精光逞亮，語調(diào)不溫不火，走路不急不躁，講的是“洋涇浜”英語，喝的是現(xiàn)磨的進口咖啡，聽的是老式爵士樂，無論坐還是行，始終保持著身體筆挺的姿態(tài)。

生活在上海的人們至今還懷念那個年代的“摩登”。舞廳、女郎和咖啡館，是當時上海最亮麗的風景。那個年代生活在上海的人，對外來事物有著良好的消化功能，而對于本身的民族傳統(tǒng)也依舊秉持——追求中西合璧的情調(diào)和浪漫。

樹菜是上海著名作家。年輕的時候，他最喜歡走在陜西東路至青海路這一段路上，因為每走幾步就會與衣著時髦的女郎擦肩而過。煙花燙的卷發(fā)，配上透明絲襪，高跟皮鞋、項鏈、耳環(huán)、手表、皮包，摩登女郎邁著婀娜多姿的步子，在人群中搖曳身姿，永遠顯得不緊不慢。

當時，上海上流社會名門閨秀們狂熱地追趕時尚，享受奢華生活的姿態(tài)，一點也不遜色于同年代的歐美女性。她們崇尚西化的生活方式，穿梭于游泳、跳舞、打高爾夫、騎馬等多種西式活動中。樹菜在上海街頭見證了女子們的衣著從舊式的長裙到旗袍馬甲，而后又有了西式翻領(lǐng)、開叉袖、荷葉袖、下擺綴有荷葉邊或是蕾絲邊式服裝的演變。她們還喜歡在旗袍外配搭西式外套、裘皮大衣、鉤針外衫，看來令人目不暇接而又賞心悅目。

樹蔡曾于悠閑的下午信步踱到泰興路口的西沙利文咖啡館——他靜靜地等侍應(yīng)女郎拿著玻璃小壺直接把香醇的咖啡注到面前的空杯里，然后閉上眼睛聞一絲香，再微微地啜上一口，就足以心滿意是地在沙利文的二樓長窗邊，“孵”上整整一個下午。

夜上海的生活更是精彩。新仙林和大都會曾是樹菜經(jīng)常光顧的娛樂場所。伴著菲律賓樂隊別有風情的爵士樂，與穿著黑白皮面拼接高跟鞋的摩登女郎跳著當時流行的Swing舞，旋轉(zhuǎn)，又旋轉(zhuǎn)，伴著皮鞋磨擦地板的清脆響聲，“樹棻”們沉醉在無限的歡暢中，也沉醉在亦真亦幻的舞步中。

巴黎：華人藝術(shù)家的“天堂”

一戰(zhàn)結(jié)束后，部分沒有返國的華工來到塞納河左岸，離巴士底廣場百來米的里昂火車站，在那里形成了巴黎第一個華人聚居區(qū)。鄒韜奮在《萍蹤寄語》中曾這樣描述：“巴黎里昂火車站附近，便是他們叢集之地。他們往往合租一個大房間，中間擺一張小桌子，其余的鋪著地鋪。窮苦和齷齪往往結(jié)下不解之緣。這班苦人兒生活低下，衣服襤褸是不足怪的”，說的就是20世紀30年代華僑在法的生活情況——低賤的工作、卑微的收入，語言上的障礙和中國人清高的個性讓華人在當時的法國舉步維艱。

同樣在塞納河畔，在這個曾屬于雨果、莫泊桑、巴爾扎克，屬于莫奈、高更、梵高等人的“藝術(shù)之都”里，畢加索等藝術(shù)大師就生活在距離華人聚集地不遠的地方。大師們讓巴黎這座藝術(shù)之都散發(fā)著獨特，而又經(jīng)久不息的魅力。當時中國國內(nèi)正值軍閥混戰(zhàn)、政局不穩(wěn)，藝術(shù)創(chuàng)作所必需的安靜環(huán)境被打破，一大批華人藝術(shù)家，如徐悲鴻、邱代明、潘玉良等人帶著對藝術(shù)的追求：對大師的向往來到巴黎。巴黎既是當時華人藝術(shù)家向往的“天堂”，也是他們無奈地躲避國內(nèi)戰(zhàn)亂的“避難所”。

藍天、白云、碧波、海浪……郵輪悠揚的汽笛聲喚醒了沉浸在地中海旖旎景色中的潘玉良。1921年，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轉(zhuǎn)折點，加拿大皇后號郵輪把她送上了去巴黎的征途。海風輕輕拂過她年輕的臉龐，夾帶著海水的絲處咸味，潘玉良望著眼前陌生的地平線，心里充滿了難以名狀的感慨——是到達藝術(shù)圣地求學的欣喜?是背井離鄉(xiāng)的苦澀?她自己也不知道。

潘玉良在里昂中法大學補習了一個月法語后，就以優(yōu)異的素描成績考進了國立里昂美專。接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她激動得從沙發(fā)上跳了起來，淚水在眼眶中翻滾：“成功了!我終于成功了!”藝術(shù)殿堂的大門向潘玉良敞開。1923年，她轉(zhuǎn)插到巴黎國立美專。這期間，她與中國同學徐悲鴻、邱代明等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誼，在凱旋門、在波光粼粼的塞納河上都留下過他們的足跡和身影。

潘玉良是一個典型的中國學生。她努力、刻苦、成績優(yōu)異然而當時中國動蕩的局勢注定了第一批來到巴黎的華人藝術(shù)家無法擁有安定富足的生活。每天清晨，潘玉良邁著輕快的腳步走在香榭麗舍大街上，走過美麗的塞納河畔。她一路走到盧浮宮廣場，支起畫架開始每天的練習。不同國籍、不同膚色的人們進入盧浮宮美術(shù)館。朝陽剛剛升起，盧浮宮在朝霞映照下，更加光彩絢麗。

太陽逐漸升起，烈日當空，潘玉良仍然一動不動地專注于自己的畫作。她的臉上淌滿汗水，汗水順著臉頰一滴一滴打在畫布上，眼看著日漸高升，潘玉良逐漸體力不支。叫賣冷飲的黑人女孩不時從她身邊走過，摸摸早已見底的口袋，她只能輕嘆一聲，繼續(xù)頂著巴黎的烈日完成自己的畫作。

因為補貼很少，每天只吃簡單的一餐是常有的事。長期的營養(yǎng)不良使潘玉良的身體非常虛弱，好幾次昏倒在路邊和課堂，但是生活上的拮據(jù)并沒有讓她放棄追求藝術(shù)的理想。

潘玉良在巴黎為藝術(shù)獻出了50多個春秋。20世紀50年代，曾讓無數(shù)中國藝術(shù)家崇敬的藝術(shù)大師畢加索對張大干說，“我最不懂的，就是你們中國人何以要跑到巴黎來學藝術(shù)？真的，這個世界上談到藝術(shù)，第一是你們中國人有藝術(shù)，其次是日本的藝術(shù)，當然，日本的藝術(shù)又是源自你們中國……”

這是一個悖論，還是歷史的無奈?這其中的奧妙恐怕只有當年前往巴黎學藝術(shù)的徐悲鴻、潘玉良等人才真正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