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我們是兄弟

1.你見過山里頭野生的山楂樹嗎？在深秋，在已經干枯的藤蔓死死的糾纏下，它老態龍鐘，舉著消瘦的胳膊，手里頭攥著幾顆灰頭土臉的果實。

毛毛蟲和麻雀都早已吃膩了，這些裸在風里的山楂，或皮開肉綻，或銹跡斑斑……

我，以及正在閱讀的你，就是這山里頭的果實。在上輩子的某個秋天，我們曾經是一個枝頭的兄弟。

2.然后，我們來到了某個陌生的所在。那里有很多跟我們一樣的山楂，我們互相打聽著，一起聲討著毛毛蟲的肉麻，一起鄙視著麻雀的丑陋。關于山里頭的記憶，總是芬芳的，總是暖洋洋的。我們一起洗澡，這是我們一生中第一次洗澡，也是最后一次。我們的臉重新紅潤起來，仿佛喝了酒的青春期少女，正懶懶地倒在自己最干爽的夢里。

一根竹簽忽然粗暴地從我的身體扎進去，又扎進了你的身體里，然后是他和他們的。

我們哭喊著，不是因為疼，是恐懼，是別扭……

3.我們被人煮了，確切地說是被人家澆了一身熱乎乎的黏液。一陣酥麻之后，我驚奇地發現，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穿上了衣服，一件相當華麗的衣服，盡管它是透明的。

突然覺得好甜蜜，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沉醉。再看看，跟我穿在一起的朋友，個個欲仙欲死。

緊接著，我們（這一串）離開了大部隊，終于來到紛亂的街上，那里的空氣很難聞，這讓我的心情很不愉快。這時，悲劇發生了，一個兄弟離開了我們，他被人吃了！他死了！我們晃來晃去的，緊張著，按著順序等死……后有歌云：“都說冰糖葫蘆兒甜，甜里面它裹著酸……”這個世間，只有我知道，冰糖葫蘆為什么第一口是甜的，而后來一個比一個酸。

4.在某個夏天，在山間我們又成了青澀快樂的小山楂，等著去洗一個澡，去穿一件衣。

等著時間，像竹簽一樣，把我和我生命里要遇到的兄弟穿在一起……

（張虎薦，楊正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