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

過街天橋上有一個乞丐。他不會彈琴，不會唱歌，甚至不會在地上書寫悲慘遭遇。所以，只是偶爾有人把硬幣丟在小盆里，乞丐總算能填飽肚子。另外，還能堅持他唯一的習慣：每天買張彩票。

夜幕降臨時，乞丐會回到他的住處—城郊一個廢棄的菜園。菜園里有一眼枯井，井邊有棵樹。

這天，跑來一條瑟瑟發抖的小狗。乞丐小心地把小狗摟進懷里，兩個不被牽掛的生命緊緊依偎在一起。

小狗很聰明，叼著小盆打轉。路人覺得驚奇，紛紛把錢放到小盆里。“富裕”起來的乞丐好運也隨之降臨，他居然中了大獎。乞丐買下了那座菜園，建起一座豪華的房子。不過，他保留了后院的窩棚、枯井和老樹。

乞丐迷上了購物，他喜歡服務小姐迷人的微笑。人們稱他先生，乞丐高興極了，有尊嚴的生活真好！唯一讓乞丐先生感到尷尬的是人們對小狗的態度。盡管小狗已經被梳洗得很干凈，但斑駁的毛色還是暴露了它低賤的身份。

乞丐決心讓小狗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他要忘掉卑賤的過去。

乞丐把小狗拎到了后院的枯井邊。

從此，乞丐一個人瀟灑地去享受服務小姐熱情的目光，去參加那些高級派對。好在他總算沒有忘記每天往井里投幾塊肉。

在井底，無論白天黑夜，小狗一直仰著腦袋向上張望。可是除了每天落下來的一些食物，什么也沒有。

轉眼一個多月過去了，乞丐過得并不快樂。人們微笑的眼神讓乞丐想起了動物園里給人們敬禮的狗熊—它看重的只是你手里的食物，根本不在乎你是誰。這個世界上只有那條小狗才是自己真正的朋友，而自己卻把它丟到了井底。

乞丐跑到井邊，爬下去救他的小狗。看著小狗，乞丐痛哭失聲—小狗的腦袋一直朝后仰著。因為在井下待的時間過長，小狗的脖子已經無法伸直，只能仰著頭在地上打轉。

乞丐每天領著小狗游走在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他把錢施舍到其他乞丐手中。在感激涕零中，他感到了滿足。于是，乞丐有了新打算，他通知乞丐們每天到他家里來領錢。

消息迅速傳開，領錢的隊伍越來越長。晚上的新聞播出了這一盛況。

乞丐沉醉在自己的壯舉之中，每天奔忙于銀行與家之間，錢像水一樣流了出去。

直到有一天，銀行通知他已經用光了最后一枚硬幣，乞丐不得不宣布—他已經沒錢可發了！人們開始咒罵，并向他的房子沖去，一塊塊石頭飛向門窗。眼看瘋狂的人們要沖進屋里，嚇壞了的乞丐帶著小狗逃到了后院，急忙爬下井去，甚至沒來得及把小狗抱下來。

乞丐快要到達井底的時候，繩梯拴在樹上的一端突然斷開，乞丐和他的繩梯一起摔到了軟綿綿的井底。瘋狂的人們搗毀了房屋，拿走了所有的東西。好在沒有人發現井里的乞丐。

半夜，乞丐開始喊救命，可除了小狗，沒人知道他在井底。

乞丐對著太陽喊，對著月亮喊，沒有人能夠聽見。小狗每天四處去尋找食物扔下來，變了味兒的骨頭，發了霉的面包，扔下什么乞丐就吃什么。

一連幾天小狗沒有往下扔東西了，乞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只能靠舔井壁上滲出的水珠活著。

一天早晨，井口隱約的說話聲驚醒了昏睡中的乞丐，他拼盡全力喊了起來。被人們用繩子吊了上來，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要不是這條小狗死在井口上，沒人能聽見你的喊聲。”

乞丐看見了骨瘦如柴的小狗，它是被餓死的。

乞丐把小狗埋在了后院。人們從此再也沒有見到過他。不過有人記得，他走路的時候脖子一直朝后彎著，眼睛直盯盯地仰望著天空。

（蘭蘭摘自《極品故事》2006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