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她穿著白色的衣服和黑色的外套，端坐在自家門前角落里的一張水泥凳上，倚靠著一根黑檀木拐杖。70年的歲月無情地摧殘著她，在她的臉上布滿了皺紋，使她的黑發(fā)紅中泛白。

從她坐在水泥凳上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等待著那個遙遠的身影。每天傍晚時分，他都拿著傘，回到家中，手中還提著一只小袋子，里面也許還裝著他的晚餐。

她多么希望他改變回家的路線，從她面前經過，看到她，或許還會與她打聲招呼。但是，他不可能認識她。是的，他不會認識那個遠遠關注他的女人，不會認識那個向他傾吐心聲而他卻對此一無所知的女人。他怎么可能認識她呢？她在20歲以后就不敢站在他經過的路上，好讓他看到她，感覺到在她內心燃燒的愛火。她已將自己的愛深藏在心底，令所有的人都感覺不到，甚至包括他在內。她在心中營造的這份愛是如此的炙烈，她可以為了他而放棄所有的男人，因為他就是她的全部。

她的歲月就這樣日復一日地過去，唯有見不到他的日子才有所不同。當白晝開始消逝而他卻仍未露面的時候，她就會疑慮重重，忐忑不安。他病了嗎？還是因故滯留在他的小店里？還是因為遇見老朋友而聊起天來了？

正當她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副靈柩從他的房子抬了出來，令她驚恐萬狀，猛然起身，拄著拐杖，拖著斗篷，朝他的房子奔去。她一直希望自己的雙腳能踏進那間房子，成為他的新娘。她氣喘吁吁、滿臉恐懼地來到那間房子。她看了看四周，該問誰呢？一個眼含淚水的小男孩站在舊木門的旁邊，她向他打聽那副靈柩……那是他奶奶的靈柩……他已經結婚了，做了爺爺……而她卻愛他依舊，愿意為他受苦受難。我的主啊！多少年都已經過去了，而她卻一直生活在愛的夢幻之中。那份愛已使她迷失，使她忘記了青春年華一去不復返……但是，當她看到他滿臉悲傷地走了過來，便忘記了對自己逝去歲月的傷感，憐憫起他的境況來，用斗篷掩蓋住自己的臉……她走上前去，想安慰他幾句，一步……兩步……但他卻沒有看到她……她又止步了，轉過身去，回到了水泥凳旁，遠遠地注視著他……也許他會改變回家的路線，從她面前經過……看到她……和她打聲招呼……然后，坐在她的身旁。

（尹雪摘自《譯文》2006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