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０英鎊鈔票的７天旅行

史蒂文·博根／文

朱璧常顏／譯

鈔票總是在人們之間不記名地流通著。對我們而言，它只是利益的象征。但有時也不。史蒂夫·博根追蹤著一張10英鎊的鈔票來了一次穿越現代英國社會的旅行。

2006年6月的一天，細雨霏霏的倫敦，一張號碼為BE66393677的鈔票來到了西比樂·格蘭喬治的手中。鈔票的正面是伊麗莎白二世，背面是查爾斯·達爾文。它和2005年英國銀行發行的其他數千萬張10英鎊鈔票毫無二致。讓它與眾不同的是，我們準備追蹤它，直到失去它的去向為止。

和平均每秒鐘85個使用自動取款機的人一樣，西比樂把卡插入機器，在完全隨機的情況下，取出了這張鈔票。于是倫敦西敏銀行的一個分行成為了我們追蹤的起點，時間是2006年6月1日12點52分。

當我和攝影師理查德·貝克問她我們能否追蹤她的一張鈔票時，她并沒有躲開，而是笑著讓我們隨她來到了一家法式糕點店。格蘭喬治，29歲，法國人，在倫敦一家法國銀行擔任風險分析師。

那家糕點店里排隊等候的人很多，我們緊緊地盯著那張鈔票，大氣也不敢出。她買了一個奶酪火腿三明治和一個牛角面包，花了4.9英鎊。那張鈔票在糕點店里沒呆多久就又被找給了拉塞爾·克里斯蒂。

26歲的克里斯蒂來自蘇格蘭，性格開朗但很警覺，是JP摩根公司的證券交易員。雖然工作強度很大，但他卻總是神采奕奕的。克里斯蒂下班后，我們隨他來到一家地道的蘇格蘭餐館。在那里，一打蘭（50毫升）的格蘭奧蘭治（一種蘇格蘭威士忌）賣6.5英鎊，而一杯50年陳釀的意大利百富尼則要價540英鎊。

克里斯蒂和同事馬克·史特希賭球輸了，那張10英鎊的鈔票就交到了這個27歲，來自津巴布韋的小伙子手里。史特希用這10英鎊在酒吧里買了杯雞尾酒，這杯酒是酒吧經理吉姆·里格利親自用烈性威士忌、上等伏特加和桃汁調制而成。

吉姆打算待會兒去Stringfellows（倫敦一家著名的聲色場所）玩玩。攝影師一想到BE66393677將有可能落進某位美女手里，兩眼就熠熠發光。可是不久，為了將顧客信用卡里的錢換出來給服務生加雅涅·瑪斯揚小費，這張紙幣又進入了我們的視野。加雅涅說要到明天才會花掉這10英鎊。那晚上，我夢見加雅涅帶著那張鈔票登上一架廉價機票的飛機消失得無影無蹤。

加雅涅今年28歲，出生在俄羅斯，在烏克蘭長大，拿到了化學工程碩士學位。她來倫敦已經一年半了，和她的男友住在倫敦西南厄斯菲爾德一間漂亮的花園公寓里。和很多東歐人一樣，她來英國不單是為了掙錢，還學習英語。

加雅涅在一家名叫“里卡爾多”意式餐館花掉了那10英鎊，于是這張鈔票到了愛德華的手里。愛德華，30歲，一位來自倫敦北部的生意人。他說話有點閃爍其辭，不愿告訴我們他的全名。他說如果我們能安排他去愛普森賭馬，他就和我們合作。他還邀請我們參加當晚在愛斯靈頓舉行的一個聚會。聚會上，愛德華將可卡因倒在BE66393677上，然后放到鼻子邊盡情地吸著。他說：“一到了周末，人人都如此。這東西會讓你的夜晚過得精彩盡興。但僅僅是周末才這樣，上班的時候我們都會各盡其職，還要掙錢來買可卡因呀。”1999年，BBC曾做過一個調查，法醫檢驗了不同面值的500多張紙幣，發現超過99%的鈔票上都沾有可卡因。

凌晨兩點，愛德華將那張鈔票遞給我說他不去賽馬會了。我用另一張10英鎊的錢將那張錢換了回來。走進無邊的夜色里，我想決不能讓這條線索就此斷掉，既然愛德華想拿它去賭馬，那我們就去賭馬吧。

巴里·丹尼斯是賽馬界最知名的經紀人，他干這一行快50年了。“過去，全倫敦的人都狂熱地喜歡賽馬，” 他說，“那時人們只能到現場或通過非法經紀人來下賭注。現在卻有很多方式——上網、打電話，或通過專業賭馬人。因特網對傳統的現場賭馬沖擊可真不小啊，像我這樣的人恐怕都快要變成老古董了。”

他建議我下5英鎊的賭注在一匹名叫迪倫的馬身上，可迪倫只得到第三。那張10英鎊的鈔票便到了海莉·麥納利手里。海莉，38歲，和她48歲的男友托尼在同一家房地產公司上班，但托尼在倫敦辦事處，而海莉在赫里福郡。

他們計劃周日用贏來的27.5英鎊去吃頓豐盛的午餐。看著那張鈔票再次消失在遠方，我們心里不免有些緊張。幸好第二天在酒吧，它又平安回到我們的視線里。托尼的兩個孩子（和前女友生的）也來了。海莉的孩子則由她前男友帶著。

這一餐花了23.5英鎊，于是通過酒吧經理，下午2點12分BE66393677又轉手到了36歲的卡蘿·斯金納那里。她和男友馬克·福特正準備搬到林菲爾德。那里雖然距離倫敦稍遠點，但房價更低，而且他們喜歡那兒美麗的鄉村景致。她是一家律師行的信息部經理，她男友是一家出版社的編輯。“我們倆都喜歡打高爾夫和健身，因此我們想在附近找一個高爾夫球場和一個鄉村俱樂部。”

我們跟隨他倆來到了查姆鄉村高爾夫俱樂部，在這里，一張包含全部項目的年卡需要600英鎊，另外每個月還要交納94英鎊的會費。但要是在離倫敦更近點的地方，你就得在600后再加一個零了。他們用那10英鎊在練習場上打了100個球。現在BE66393677躺在高爾夫專賣店里，等待下一個需要找錢的客人。可直到第二天早上，來打高爾夫的、健身的、吃午餐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它始終沒被找出去，原因是在這里消費的人通常都使用信用卡，即使購買小東西也可以記在他們的會費里。

下午3: 03，我們百無聊賴之時，好運終于來了。俱樂部的保險箱打不開了，經理無法給酒吧兌換零錢，只好到高爾夫商店里來拿點零錢過去。2小時13分鐘以后，BE66393677到了凱茲·艾什頓手里。

艾什頓，59歲，郵遞員，還差兩個星期就該退休了。他不是會員，所以使用現金。他只花了25英鎊就打完了整場球，這是俱樂部推出的特別優惠，平時的價格是每人50英鎊。接著，我們緊隨艾什頓的車行駛在東格林斯達A22號公路上，他駛進Q8加油站加油，花掉了那10英鎊錢。我們只好再一次等待。

到了第二天上午，我們仍在等待。加油站店里各種商品的價格我們都已經了如指掌了——馬鈴薯肉餅：1.99英鎊，伍德沃牌驅風劑：1.79英鎊；那些多得讓人頭暈的DVD碟和黃色雜志價格大都在10英磅以下。直到下午1點11分，西蒙·麥肯濟來送貨，當班的售貨員付賬時，這張錢才又換了主人。

西蒙非常喜歡他的工作：“我很享受駕駛的樂趣。當我送完所有的貨，行駛在路上時，感覺我就是自己的老板。”他住在樸茨茅斯，每天來上班都要開140公里。每月稅后掙1500英鎊。

在那個酷熱難當的天氣里，我們跟著他去各處送貨，最后又回到樸茨茅斯。當他和他的朋友收拾停當準備出去玩玩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0點了。

西蒙在一家中餐館里買了一客飯，接著那張鈔票被作為工資的一部分付給了米歇爾·李斯特。米歇爾今年20歲，是一名心理學的學生，和別的學生一樣，手頭不是很寬裕。她每周來這里工作2—3個晚上，補貼自己的日常花銷。現在是周三凌晨0點42分，米歇爾該下班了，她準備今天晚些時候開車回她在牛津郡泰晤士的家。

7天的時間已接近盡頭，但我們的旅途卻似乎還看不到終點。米歇爾用了大半天的時間才收拾好行李，開車回到了家。下午5點，她去商店買了2.25英鎊一籃的草莓，花掉了那10英鎊。26歲的商店經理薩莉·伍德福德接過這10英鎊，開始清點今天的收入，準備明天送到泰晤士的勞埃德銀行存起來。

一切都到此結束了：經過7天6夜的追蹤，住過好幾個小旅館，和各色人等喝了很多酒，參加了一個可卡因聚會，去賽馬場消磨了一天，經過一個小時接一個小時的漫長等待，還進行了一次小小的汽車購物之旅，到此，我們無法再繼續追蹤下去了。

[譯自英國《衛報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