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貿易：中國淪為“定價小國”

中國大量進口的大宗原材料價格一漲再漲，而大量出口的原材料價格卻一跌再跌。國際貿易，中國的定價權在哪里?目前，中國已然陷入一個“貿易大國”與“定價小國”并存的尷尬境地。

失望并且失落。2006年6月20日，寶鋼集團代表中國鋼廠與鐵礦石主要生產商必和必拓(BHP)公司達成價格協(xié)議，精粉礦和塊礦價格比上個年度上漲19%。這一漲幅與此前為全球大多數(shù)鋼鐵生產商接受的“首發(fā)價格漲幅”一致。《中國含恨接受鐵礦石上漲19%》，媒體用了如此煽情的標題，因為業(yè)內期待的“中國價格”并沒有出現(xiàn)。而在5月中旬，LME（倫敦金屬交易所）期銅價格大幅飆升，達到8800美元/噸的歷史高點，較2001年上漲了6倍，較今年年初也上漲了一倍。同時，上海期貨交易所的期銅價格也頻頻走高，并達到85550元/噸的歷史新高。這些前所未有的情況，無疑又引起國內外各界人士對所謂的“中國因素”的種種議論。

富饒的貧困

實際上，在大量進口銅、石油、鐵礦石等大宗原材料商品的同時，中國也在向國際市場大量出口稀土和焦炭等原材料，但遭遇的境況卻恰恰相反。

內蒙古自治區(qū)稀土行業(yè)協(xié)會提供的一組數(shù)據(jù)顯示，我國稀土產品供應量占全球總需求量的85%以上，出口量逐年增加，但是價格反而急劇下降。2005年，我國稀土產品出口量為5.49萬噸，是1990年的9倍，但平均價格卻從每噸1.36萬美元下降到0.73萬美元，下降幅度達46.2%。

在焦炭出口上，中國遭遇的情況也頗為相似。2005年全球焦炭產量達到4.539億噸，其中，中國焦炭產量達2.43億噸，占世界焦炭產量的一半以上，比2004年增長16%。但在出口價格上，中國的境況卻相當被動。目前的焦炭出口價格已經跌到只有2004年高位價格的一半。這不能不說是種“富饒的貧困”。

在稀土出口價格受到壓制，國內企業(yè)為出口而競相壓價大量出口的時候，因為擔心受制于中國，日本則大舉儲備中國的稀土金屬。據(jù)報道，日本政府將提出“國家能源資源戰(zhàn)略規(guī)劃”。該規(guī)劃除了儲備原來國家法律規(guī)定必須儲備的稀有金屬等戰(zhàn)略物質，還將儲備鉑、銦以及稀土等稀有金屬作為必須儲備的戰(zhàn)略物質，以防止因這些稀有金屬的短缺影響日本經濟的正常發(fā)展。而根據(jù)國土資源部的消息及公告，中國稀有礦產資源的儲備才剛剛提上日程，目前還只是處于調研階段。

非理性繁榮?

在中國需要大量進口的大宗原材料商品方面，國際商品市場卻剛剛見證了一輪高昂的牛市，紐約原油期貨價格突破每桶70美元大關，倫敦期銅價格更是達到每噸8800美元的高位。

“股神”巴菲特認為，飛漲的資源商品價格并不主要源于基本面因素，而是大量投機資本進行炒作的結果。近幾年資源商品上漲的起始階段是由基本面帶動的，然后是大量投機資本涌入并主導了市場，才使商品價格一路上揚。他認為，除大麥、玉米、大豆等農產品外，其他所有的商品都出現(xiàn)了非理性繁榮，特別是金屬和石油這兩大商品出現(xiàn)“令人恐怖”的上漲。

中國宏觀經濟學會常務副秘書長王建研究員提供的資料顯示，在石油期貨合同中，對沖基金掌握的占三分之一。而在過去，這些資金只在股市中存在，是不進入期貨里面的，因為期貨一般來說是圍繞著物質生產進行。王建認為，在目前的全球的資本運動中，主體不再存在于物質生產領域，這可以從2005年全球商品和貨幣交易額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中得到印證。2005年，全球商品交易額是6.8萬億，而貨幣交易額是700萬億，其中和物質生產流通相關的貨幣交易只占1%。如此龐大的資本流動，必然要影響價格。也就是說，這個價格的變動并不是由商品的供求關系決定，而是由資本的運動決定。

如何突圍？

對于目前中國“貿易大國”與“定價小國”并存的尷尬現(xiàn)狀，北京師范大學國際經濟與貿易系主任趙春明教授認為，這需要從內外兩方面來給以科學的分析，而不能讓擔心流為情緒化的言論，這對問題的解決于事無補—

“目前，西方發(fā)達國家仍然占據(jù)著世界經濟的主導權，其中就包括了國際貿易尤其是大宗原材料及重要能源貿易的定價權。在這個過程中，西方國家的跨國公司無疑是一個關鍵性的因素。它們掌握了世界上90%以上的國際投資和85%以上的國際貿易份額。無論是作為買方還是賣方，在與發(fā)展中國家的貿易交換中，它們都占據(jù)著上風。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中國作為一個發(fā)展中大國，要根本改變貿易大國和定價小國的被動局面，可能還需要一個比較長的時間。”從內部因素來看，中國企業(yè)在規(guī)則意識、協(xié)作精神以及運用國際規(guī)則的經驗上的欠缺也是一個重要原因。這甚至“意味著中國在國際貿易上自行放棄了話語權”。

要從根本上改變這種“定價小國”的被動局面，政府和產業(yè)界還需要付出長期的努力。 “中國銅原料聯(lián)合談判組”的成功經驗給中國各行業(yè)應對類似的問題提供了寶貴的借鑒。2003年11月，占中國銅產量70％以上份額的江西銅業(yè)、銅陵有色等銅企業(yè)，共同制定了《銅原料聯(lián)合談判公約》及《銅原料聯(lián)合談判組實施細則》，同時劃出了價格底線，還對外宣布中國冶煉廠已作好減產準備。這對當時的國際銅原料供貨商造成了較大影響，并使之后的國際銅原料市場發(fā)生了有利于采購方的轉變，爭取了中國在全球銅原料采購中應有的地位。

北京大學經濟學院國際貿易系的李權教授認為，在目前這種稀土、焦炭等中國大量出口的產品是買方市場，石油、銅、鐵礦石等需要大量進口的產品是賣方市場的情況下，政府應該發(fā)揮特別的作用，建立健全我國的期貨市場。

5月28日，在第三屆上海衍生品市場論壇上，上海期貨交易所總經理姜洋指出，在國際期貨市場上，“中國因素”正以全新姿態(tài)強勢崛起，“中國標準”、“中國價格”開始顯現(xiàn)威力。最明顯的例子是，2004年8月在上海期貨交易所推出的燃料油期貨的“中國定價”和“中國標準”地位開始顯現(xiàn)，結束了中國燃料油進口企業(yè)只能以“新加坡價格”作為惟一結算參考的歷史。對此，廣西大宗食糖交易中心總經理尹家紛覺得不宜過分樂觀，他認為，中國在期貨市場的基礎建設上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趙春明教授也持類似看法。在他看來，從外部因素來講，中國面臨的仍然是由西方國家占主導權的國際經濟秩序，外部環(huán)境的緩解還需要一定的時間；從內部條件而言，無論是交易品種數(shù)量還是交易規(guī)模，中國期貨市場與國際期貨市場還有很大差距。而且，我國目前在期貨市場的法律環(huán)境、政策取向、操作技巧、人才管理以及國際經驗等方面都還存在很多問題，這些都需要經過長期的努力和積累才能逐步解決。

“因此，盡管我們已經上路了，但是要真正實現(xiàn)從‘中國因素’走向‘中國定價’，從‘加工中心’轉變?yōu)椤▋r中心’，還將任重而道遠。”趙春明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