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被子,13萬人民幣一條,約1,5萬美金。給出這個價錢的是廣交會上的歐洲客商,他們看上了這種羽絨被,視作珍寶。
廣交會上的“轉身”
還是從廣交會說起。
2002年秋季廣交會來臨,號稱羽絨被大王的安徽人夏吉國,瞅準機會,信心十足,帶著一行12人浩浩蕩蕩的出發了,他的目標是至少1500萬美金的訂單。
但剛一進廣交會的門,他們就傻眼了——從一樓到六樓全部是展品,全國來講,參展單位不少于300家。
羽絨廠就像雨后春筍,一下子冒出來一片。而接下來的廣交會5天,更是讓他們叫苦不迭。前來觀展的客人,一個攤位一個攤位的詢價,參展單位則一個客人一個客人的競相壓價,有的壓價幅度甚至超過20%。整個廣交會,羽絨被產品陷入混亂的價格大戰。別說是幾千萬美金的訂單,夏吉國即將是顆粒無收,空手而歸。

夏吉國當然不甘心,就在前一年,他的羽絨被訂單是3000萬美金,也就是說,中國出口國外的羽絨被中,每十條里面有夏吉國的三條。在羽絨界摸爬滾打了十個年頭,夏吉國第一次遭遇如此慘痛的訂單失利!
推究原因,其實也簡單。中國在逐步放寬對外貿易的經營自主權,夏吉國是審時度勢,占得先機。但隨著利益空間的增長,其它廠家開始跟進,于是一枝獨秀的日子一去不返。
夏吉國是清醒的,他明白價格戰只能帶來兩敗俱傷。他的鴻潤公司要另作謀劃。
必須跳出價格戰。此時,他想到了自己的“鎮廠之寶”一條被子,1997年夏吉國剛做外貿時,為了證實自己的實力,精心打造的一件頂級羽絨被。鴻潤公司把這條被子帶到了廣交會上。
于是有了開篇的一幕。歐洲客商一眼看中了這“鎮廠之寶”,主動出價,一條被子13萬元,這是天價。這一床羽絨被重量大約是500克,算下來,每克是260塊錢,比較一下,貴于黃金。
可這到底是什么樣的被子呢?鴻潤公司介紹說,這種被子是羽絨的極品,透氣性、保暖性、蓬松度都達到世界頂級水平。先說它的原料,極其講究,要用8個月到一歲的安徽大白鵝——且只能是公鵝——胸前的一小撮絨毛,俗稱護心絨,做那么一條被子,要采近千只鵝的護心絨。
沉心科研
挑上好的原料,接下來還要有上好的工藝。夏吉國帶著全廠上下幾十人,按照能夠達到的最高標準,用了近半年的時間,全手工制作。那羽絨,要一朵一朵的挑,取一朵絨要先用小鑷子,然后要用嘴吹還不能吹的太重,輕輕吹,吹三下,擺三下,輕輕的在擺在一邊,這才算一個完整的。
當年,這13萬的手工被子,為夏吉國證明了實力,打開了國際市場。這一次,夏吉國還要靠這條被子跳出價格戰,他要生產13萬的天價羽絨被。
這是一石激起千層浪的想法。不錯,全世界每年零零星星總會出現這么幾條類似的天價羽絨被,也無一例外都是全手工制作,可這有點兒像車展上的概念車,表明的是技術和實力,但更
多的是擺在那展示而不會批量投產。這一次夏吉國要做的事就像是要把概念車投產。這是全世界幾十年來都攻克不了的難題,夏吉國的鴻潤公司能拿下嗎?
夏吉國剛剛提出這個想法,幾乎所有人都反對。很簡單,因為這一設想以前有人提出過,也有人也著手實施過,但都沒有成功。技術難度太大。但即便如此,夏吉國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在夏吉國眼里,這是企業唯一的出路。他拿出500萬投入科研,宣布兩年內必須研制成功。
有信心、有決心是件好事兒。但很快,一年過去了,可天價羽絨被的科研還不見進展。這樣一天天耗下去,夏吉國和他的鴻潤公司都吃不消。它直接影響了生產,因為占用設備,有時候占用的還不只是一套設備,而鴻潤一共才有11套設備,這個損失不小。
鴻潤的一些人開始打退堂鼓,包括一些中層,甚至高層。他們認為,機械化生產天價羽絨被,目前的技術還達不到標準。既然發現這條路走不通,就該及時掉轉方向。
已經投入了大量人力、財力,要半途而廢,夏吉國不甘心。可是這幾十年都解決不了的行業難題,自己能不能拿下,這樣的投入會不會成為無底洞,夏吉國自己也開始犯嘀咕。
真是枝節橫生。就在這時候,有人上門找到夏吉國,主動要求買他的先期研究成果,開價2500萬。這羽絨被還沒影兒呢,就開出了2500萬,是不是天上掉餡餅了?對方提出,鴻潤研究到什么程度,直接賣給他,這可是過了這村兒就沒這店的事情。
夏吉國卻回答的非常堅定:不轉讓。如果轉讓,難道要鴻潤退回去再次身陷價格大戰嗎?
夏吉國整天泡在實驗室里,可面對一堆羽絨,依然無計可施。心情郁悶的他偶然去參加一個土畜產品會議,不經意的跟周圍人說起自己的研究,沒想到對方一下來了興致。那是幾位土畜產品研究方面的專家,夏吉國的談話讓他們感到大為吃驚,作為一個企業能夠研究這個課題他們有些不敢想象。于是,下面的事情是理所當然的了,雙方一拍即合,科企聯合,這樣又花了一年多的時間,終于在200 5年年初,真正的頂級羽絨研制成功了。實驗室里,一名鴻潤員工當場一腳就把椅子給踢翻了一一成功了,終于成功了,解放了,不用每天都泡在實驗室了。
夏吉國給這羽絨起了個名字,叫吊吊絨。顧名思義,就像銅錢串成一吊一吊的。
批量生產
鴻潤耗時三年,總投入六百多萬元人民幣,研制出頂級羽絨吊吊絨。這羽絨確實與眾不同,每O.1克有不多不少共一百個絨朵,每個絨朵大小相同,經檢測各項指標均大幅超過國際標準,這樣獨一無二的尖端技術,帶來了將是獨一無二的市場。
夏吉國剛剛把吊吊絨的樣品郵寄給外商,回信就像是雪片一樣。更有一位外商直接飛到安徽,一張口就要定兩萬條吊吊絨的被子。而且提出要和鴻潤簽約,那是對方怕鴻潤不做自己這一單,還主動提出鴻潤的資金有問題的話,他可以預付款。
這有些讓夏吉國措手不及。起初是不敢相信,又驚又喜,然后想到自己的產量還沒有那么大,而且鴻潤不可能只供給他一個客戶。夏吉國開始東挑西選,最終只接了四千條被子的第一批訂單。鴻潤人上上下下,滿心歡喜,從實驗室走出來,天價羽絨被就要正式投產了。
夏吉國又開始整日泡在車間里,每一個環節他都緊緊盯著,唯恐出現一點差錯。幾天下來,第一批吊吊絨新鮮出爐了。
各項指標均合格,人們高興阿。
但人們似乎高興得太早了。把這羽絨一朵朵的數,從一朵數到五十朵、六十朵、八十朵,快到一百朵了,九十一、九十三……心在怦怦跳,一百一十朵!比預想的多出十朵。夏吉國傻眼了,周圍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多出十朵絨,意味著全部失敗!
大家又兵分幾路,重新數。可還是一百一十朵。這吊吊絨要的就是每0.1克,不多不少整整100個絨朵。但是多出十朵絨,有那么嚴重嗎?當然!因為這東西不是越多越好的。舉個例子來說,假設有兩只袋子,都裝十克羽絨,那么同樣重量下絨朵少的蓬松度就更好。這小小的十朵絨,那帶來的是品質和價格上的巨大差異。夏吉國介紹說,0.1克150朵絨填充的被子,能賣到一千塊錢一床,11O朵絨的賣到5000塊錢左右,如果達到100絨的話,起碼要賣到一萬五千塊錢一床。
從實驗室轉到車間,這吊吊絨就失敗了嗎?三年時間,前前后后近5000萬的投入,巨大的人力耗費,這一切都白費了嗎?夏吉國捫心自問。
同時所有人都沒閑著。邊調試,邊研究,大家一起想辦法,每個工藝環節都不放過。可是時間一天天過去,大家急的焦頭爛額,卻還是一籌莫展。鴻潤的員工曾形容說,這種失望不是用語言能表達出來的。而且如果找不出癥結所在,鴻潤面臨的是能不能生存下去的問題,中國羽絨大王、鴻潤集團有可能毀于一旦,就栽在這個吊吊絨的項目上。

此時的夏吉國心急如焚,于是又來到車間,可看到一干人還是大眼瞪小眼,無計可施。算了,算了,還是先各自回家,休整一下。
好運,也就在這個時候降臨了。夏吉國回家換衣服,可前幾天洗好的衣服還曬在陽臺上,他就問怎么不收,妻子告訴他,梅雨季節,衣服還沒干呢。聽到這些,夏吉國心里豁然開朗,他馬上拿起電話,和專家溝通的結果就是:當時的安徽剛剛進入梅雨季節,天天雨下,空氣潮濕,吊吊絨的原料受了潮,水分含量有所變化,直接影響了生產。原來是天公不作美,一個公司生死存亡的大事,就在這么一線之間。
找到了原因,解決起來就容易了。直接將原料統一烘干,嚴格控制水分含量,新的一批吊吊絨又下線了,經檢測,全部達標!
第一批吊吊絨終于成功了,下面的任務是往被子里充絨了。這個簡單,機器充絨,幾分鐘的事情。夏吉國簡單交待了幾句就回辦公室了,可還沒坐定,電話又追過來了。生產廠長打電話過來,說機器充絨,重量很難把握準確。夏吉國的第一反應是不信,從實驗到批量生產那么多的問題都解決了,到做后充絨的時候,還有問題不能解決?可趕到現場,看到情形,夏吉國也急了。看了兩遍,工人、專家都在操作,但是都把握不好。夏吉國自己來,一條被子約五百克羽絨,充到五百克的時候關機,可后面的又被帶進去一大串,就多了幾克。
可一克絨二百多塊錢,多幾克要多一兩千塊錢,每條被子多一兩千塊錢,當然讓人心痛。
吊吊絨一串一串的,粘性好,這是優點,但當往被子里充絨的時候就成了缺點。而此時,距離訂單的交貨期就剩幾天了,被子還沒成形,無法充絨就無法交貨!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的盯向夏吉國。夏吉國當機立斷:手工充。這是最原始的辦法,手工充可以把它一點一點鋪平,多一朵絨可以拿出來, 少一朵可以加進去。但是手工充絨的效率太低了,一個熟練工一天也只能充一條被子,幾千條能趕在交貨前充完嗎?上億的訂單是不能鬧著玩的。沒有退路,夏吉國做了全廠總動員。然后上到老總,包括夏吉國,下到所有的員工,全到車間:手洗、戴手套、充絨。上百人一字排開,一點一點手工往被子里塞吊吊絨。
充了四天,第一批四千條羽絨被終于全部完工。人們喜極而泣。此時的夏吉國還不敢放松,他親自上陣,把這第一批貨順利送達目的地。
最大的訂單是一位日本的老客戶,雙方見面談笑風生,可驗貨后,客戶的一句話,聽得夏吉國差點背過氣去。對方提出來,如果不訂成品只定羽絨是不是也可以?賣吊吊絨給他,然后他做頂級羽絨被,這實際上就是把市場拱手出讓!夏吉國的思維也不慢,可以,當然可以。但是必須使用鴻潤商標。買給你原料,你來給我做貼牌。否則免談。
這樣既保留了客戶,又保護了技術。有獨一無二的尖端技術在手,夏吉國已經開始謀劃品牌戰略了。他意識到只有品牌才能讓鴻潤獲得最大的利潤,以技術打響品牌,靠品牌盈利。
責任編輯 袁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