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執行目擊
攝影報道/丁力辛
河北省原對外貿易經濟合作廳副廳長李友燦在2001年8月至2003年4月間,接受北京森華創業汽車貿易有限公司法人代表丁寧的請托,利用職務便利,為森華公司提供1249個汽車配額,并收受丁寧給予的現金4723萬元;2002年4月,李友燦還向唐山冀東機電設備公司索要價值19萬元的大眾高爾夫轎車一輛及手續費共計21.44萬元。河北省衡水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04年9月9日作出一審判決,以受賄罪判處李友燦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李友燦不服,提出上訴。河北省高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并報請最高人民法院核準。
最高人民法院認為,李友燦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便利,接受他人請托,為他人謀取利益,非法收受和索取他人財物共計人民幣4744萬余元,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受賄數額特別巨大,情節特別嚴重。一審判決、二審裁定認定的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定罪準確,量刑適當,審判程序合法,并依法作出核準李友燦死刑的刑事裁定。
2006年4月26日,李友燦被依法執行死刑。
終極對話
□文·圖/丁力辛
在最高法院的死刑執行命令下達以后,在尚未向李友燦宣布之前,記者與有關方面的同志一起與李友燦進行了一次“寬松”的對話——
你最初跟丁寧合作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利用手中的權力賣汽車配額是違法的?
當時全國都在賣汽車配額,配額全都賣了。
你第一次給了丁寧69個汽車配額,拿到了300萬元,當時你很自然地收了嗎?
汽車配額很值錢,我給他結算的價,還不是當時市場的最高價。
這件事情你是知道它的嚴重性的,是違法的。
知道,知道。
你想過這樣做的后果嗎?萬一哪一天暴露了。
想過。
有沒有想到這配額不是你的財產,是國家的財產?
誰賣都是非法的,國家規定任何單位、個人都不準賣。但客觀上都收錢了,都賣了。
賣的目的就是為了錢?
嗯。
是什么原因使你這么貪婪?
我想有了錢以后做大事。
什么大事?
我已經寫了要求提前退休的報告,退休后一是開公司,二是辦學校。
辦什么學校?
中學、大學,很多學校。另外很想給家鄉做點兒事。可能我現在這么說,我的家鄉人都不會相信。
你自己算一下,你5次收受丁寧的賄賂有多少錢?
事情過去快兩年了,我沒想過。反正判決書上都寫著,有點出入,但出入不大。
一共多少?
4700多萬。
拎那幾大包錢你累不累?
錢我沒怎么拎過,他們堆到我的車上,我該辦什么事照樣去辦什么事,辦完事后我就去銀行,到柜臺上說,誰是經理啊?我車上有800萬元錢,你們去拿。人家就去拿了,還客氣地對我說:“你坐下喝水吧!”就這么簡單。
這800萬放在你車里,你開著車四處轉,不害怕?
不害怕,從來沒害怕過。該到哪吃飯還是到哪吃飯。
你小時候在老家搬過地瓜嗎?
搬過。
搬錢跟搬地瓜像不像?
差不多。
據說你有一句“名言”:“你讓我弄兩提包白紙我不知道去哪兒弄,讓我弄兩提包錢那容易。”原話是這么說的嗎?
是這么說的。
你最后一次(第5次)拿丁寧的1640萬元是怎么拿的?
反正幾次拿錢都差不多,從他的車上搬到我的車上。
一次就搬到你車上1640萬?
可能分三次吧。
你收了這1640萬以后,有沒有洗手不干的想法?
沒有。不管我在職不在職,就是我今后不在職,我可能還會給他(丁寧)介紹買配額的。
你開車拉著這么多錢的時候,心里是不是很高興?
比如說我9點鐘收了錢,但我還有別的事要辦,我就會開車拐到哪個賓館停下車去辦事。我不會把錢馬上存進銀行的。
你對錢有點走火入魔了,你自己有沒有這樣的感覺?
怎么說呢?除非我不要它。除非我說,丁寧,下批錢別給我,我不要了,才能打住。
你覺得你一年零九個月收受4744萬元,這事夠“轟轟烈烈”的嗎?
這不能說轟轟烈烈,這一定得掩住、蓋住,因為我知道這是非法的。我們內部的紀律制度是嚴禁倒賣配額的,我給下面的批示也是“嚴格按照國家規定執行,堅決杜絕倒賣現象”。
你跟所有犯了事的高官一樣,兩面人格,嘴上說得好,做的都是違法的事。
那肯定是。
當官和掙錢這兩樣,你更喜歡哪一樣?
喜歡掙錢。如果喜歡當官,我也不笨,我拿錢去買官還不容易嗎?
你有沒有想過用什么正當的手段去掙錢?
我也正當地掙過很多小錢。
從2001年到2003年一年零九個月的時間里,你平均每天收受多少錢?
沒算過。
我們替你算過。
多少?
七萬五。
當然肯定很多呀。
聽到這個數字驚訝嗎?
總數都在那擱著呢,我不驚訝。
你原來抽煙嗎?
不抽,現在也不會抽。
事發之后經常抽?
嗯。
是因為犯愁嗎?
那是在俄羅斯關我的時候,關到兩個月以后,我說不行了,給我買煙,學抽煙,一買好幾條。從早晨醒了之后,手里的煙不斷。現在你說我平靜,實際上我不平靜。
真看不出你心里不平靜。心里很矛盾?
我不管多糟糕,我希望活命呀!
一審、二審判處你死刑的時候,你心里想什么?
沒想什么,回來立馬坐在床上“升級”(打撲克)。
你很在乎自己的生死嗎?
現在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
在乎也沒有用。我希望活,但是客觀上不能讓我活。我會坦然地去對待,我已經做錯事做到這一步了。
兩次對你宣判,你妻子都在場,據說你妻子暈過去了,你看見了嗎?流淚了嗎?
沒流,但是我很難過。我知道這個事,律師告訴我了,說一審宣判時我妻子暈倒了,抬到醫院去了。
假如今天你妻子或者你的其他家人來看你,你會流淚嗎?
肯定會。我和我妻子通過一次電話,我們倆都無法……(泣不成聲)。我覺得最對不起的就是我的妻子和兒子,再就是我的家人。
往大處說呢?
對不起省委省政府。
你有多少年黨齡?
我1975年入黨,啊,不是,是1973年。
你從參軍開始,黨、部隊、政府對你培養,可你卻做出了這種事情。
我說對不起省委省政府,不是空話。到今年5月我副廳級領導干部做了10年,跟省領導打交道不少,我對不起這些領導。對國家、對黨就更不用說了。
聽說你岳父是副市級……
我岳父是一個非常正派的人。
如果你有機會見到他,想對他說什么?
無言面對他。
你幾歲時母親去世的?
4歲。
你跟你父親共同生活了十幾年?
我叔叔、嬸嬸無兒無女,把我一直當兒子養。我對他們的感情比對我父親深。
如果你現在見到他們,會對他們說些什么?
我最掛念的人,他們也是其中的兩個。
如果今天真的見到你的家人這么突然地來了,你想對他們說什么?
如果我保不住命,我不準備見任何人。我不見,我拒絕見。
是因為覺得沒有臉見他們?
沒有臉面,也沒有必要。這是互相都很痛苦的事。
我們要是見到你的妻子或者你的岳父,你希望我們給他們說些什么?
(思考片刻)沒想過這個問題。
你是不希望他們知道你的消息?
他們肯定知道得差不多了。就希望他們知道這一條吧:辦案部門對我的生活照顧得很好,我沒有受虐待,很好,身體也很好。就這么一條。別的沒有必要說。另外,我不希望你們再去采訪我的家人。別給他們增加痛苦了。
編輯:盛漢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