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學家兼社會學家
(以下簡稱A)
動物保護主義者
(以下簡稱B)
法學教授兼文學愛好者
(以下簡稱C)
A:據報道,接觸張某的人都認為他是個乖學生,素質高,間或有性格內向、孤僻、人緣較差等評價。但張某家境優越,從小受到較好的素質教育,道德感以及榮譽感、責任感很強。就是因為他的這種特點,為其人格障礙的形成提供了溫床。
B:人們常說:如果你想得到愛,那你就養只狗;如果你想付出愛,那你就養只貓。貓,是人類親密的動物伴侶,是可愛與神秘的同義詞。
這個學生怎么會做出這種殘忍的行為,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C:我們無從得知,到底是什么樣的誘因使得這位學生實施了“虐貓”行為。而根據中國現行法律規章,沒有任何條款適合此類情況,畢竟“法無明文不為罪”,這應該還是個法律真空地帶,可能更多要靠道德來約束了。
A:人的心理出現變態后,往往表現出自戀性虐待,如工作狂;但也有部分人會毀物、吵架、摔東西等。評價一個人是否變態,應從施暴后是否有快感、愉悅感等角度考慮。深入分析“虐貓”事件,張某并不是“變態狂”,因為他事后為自己的行為而懺悔,而真正的“變態狂”是絕不會懺悔的。
B:您說的我也認可。的確,高等學府的學子虐待動物的案例,這已經不是第一起,大概也不是最后一起。現在,我們要做的不是如何懲罰當事人,我們應當反思的是,我們的教育出了什么問題?我們的社會怎么了?我認為在這個競爭日益激烈、壓力日益加劇的社會,高等教育提供給學生的不應僅僅是一生只需學習一次的技藝,還應當包括人文教育,關愛生命的教育。
A:話說回來,既然我們無論做什么都不能挽回那些小動物的生命和健康,那么,媒體不應當再給具體的當事人施加壓力,而應該留出適當的空間,讓他反思自己的行為,從而成就健康的人格,在今后的道路上一路走好。
C:是啊,何況,在某種意義上,周圍人的譴責可能比監禁更讓一個人難受,也許,他已經為自己的行為領受了足夠的懲罰。
A:另外,我也注意到,對虐貓事件的討論大都集中于網絡上。我在此想談談網絡輿論的作用及其有限性的問題。C教授,其實我也是很關注法學前沿問題的,雖然“術業有專攻”,可能沒有您那么專業。我注意到,華夏出版社出版過一本很有意思的書,博西格諾的《法律之門》。博西格諾指出,網絡空間極大地損害了法律上有意義的網上現象及其地理位置的關系。網絡的興起,正在摧毀地理位置與下述四個方面的關系:(1)當地政府控制網上行為的權力;(2)網上行為對人、對事的影響;(3)當地統治者強制執行那些適用于全球現象的規則的合法性;(4)物理位置決定哪些規則應予適用的能力。
B:您提到的這些現象,我非常贊同。
我們已經看到,隨著博客、公共論壇的興起,人們的表達欲望空前高漲。“你一個人在寫,幾十萬雙眼睛在看。”這并非夸張。一個人的表達怎么禁得起幾十萬個乃至更多潛在受眾的推敲?而在路徑交錯、真假難辨的網絡上,良好的目的最終會帶來良好的結果嗎?這很令人懷疑。例如,“陳易救母”事件,就演變為話語的一時狂歡,最終,那位可憐的母親并沒有得到拯救,各方當事人都沒有實現他們自己設定的善良初衷。
C:唉!能說什么呢?這是一個“娛樂至死”的時代,一切公眾話語都日漸以娛樂的方式出現,并成為一種文化精神。早在1890年,美國法學家沃倫與布蘭代斯(后成為美國最高法院中第一位猶太裔大法官)就撰文提出“隱私權”這一概念,指出現代技術日益侵犯人們的私有領域,而新聞從業者為了吸引眼球,不惜違反職業操守,制造聳動的新聞。雖然隔著時空的距離,但他們在《隱私權》一文中的遠見卓識至今對我們具有啟發意義。
B:無獨有偶,就在準備這場討論的時候,我看到中央電視臺的“美女踩死小貓”事件,這一次,“虐貓”視頻居然是由某些好事者伙同記者炮制出來的!這讓我們不得不再次為某些新聞從業者的職業操守之低下而哀嘆。
A:是啊,您說得很有道理。在悲劇發生之后,我們的媒體所應做的不是推波助瀾,而應該推動事件向著理性的方向發展,將討論的成果提升為有益的建議。但愿,“虐貓”事件不會成為2006年的又一“娛樂”事件。
B:其實,早在19世紀中期,在邊沁主義的影響下,英國的法律改革中就出現了懲罰虐待動物之行徑的法律。1975年,哲學家彼得·辛格出版了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動物解放》一書。在這本書中,辛格指出,基于動物具有意識并能感知疼痛這一事實,我們人類對動物負有道德義務,那就是保護它們的福利,落實在實踐中則意味著,不得對動物進行活體解剖、履行素食主義。
C:但是,請注意辛格列出的限定條件,他的主張是嚴格遵循功利主義的原則的,也就是說,我們的行為必須在最大限度上滿足作為萬物之靈長的人的偏好,并竭力避免阻撓這些偏好的行為。正如辛格的限定條件所預設的那樣,動物沒有能力主動爭取自己的自由,最終還要靠人類基于自己的需要賜予它們權利和自由。
B:動物與人的關系一直是恩怨交織的。一方面,動物給了人類許多幫助和啟示,在極其惡劣的自然環境中,動物往往充當著人類的朋友和助手。而天上的飛鳥、地上的青蛙等等又促成了仿生學的發展,拓展了人類探索自然的視野;另一方面,人與動物又彼此威脅著對方的生存和安全。霍亂、鼠疫、瘧疾這些由動物傳播的疾病在歷史上造成了巨大的死亡數字,在進入21世紀的今天,“非典”的陰影剛剛消散,“禽流感”又讓人們人心惶惶。
北京市2004年5月8日上網公布《北京市動物衛生條例》(征求意見稿),是號稱中國第一個保護動物福利的地方性法規,但在2004年5月10日就予以撤下。《北京市動物衛生條例》(征求意見稿)從公布之日起就引起了整個社會的強烈反響。因為它首次規定在動物的生活、運輸、醫療、屠宰等方面不得虐待、傷害或者遺棄動物。根據規定,在運輸動物的時候,要盡量避免動物遭受驚嚇、痛苦或者傷害,宰殺動物的時候,要用人道的方式,并且不得讓其他動物看到。該條例還規定,禁止以賭博和娛樂的方式挑起動物的搏斗,禁止對動物注水和泔水飼養,高中以下學校禁止使動物受傷或者死亡的教學實驗。該法案的命運在部分意義上說明了中國在保護動物權利和福利方面還有迢迢的路要走。
C:無疑,《北京市動物衛生條例》(征求意見稿)的有關上述規定非常及時,也非常有針對性。但為什么這項惠及動物的法案征求意見稿又被否決了呢?答案在于,法案雖好,但考慮到中國目前的生產力水平、社會文化條件和人們的守法意識,該法案畢竟太超前了,在現實生活中不具有可操作性,很容易出現違法現象。
“徒法不足以自行”,如果立法者事先已經預見到一項法律得不到遵守,那么還不如不出臺這樣的法律。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雖然作為個人來說,我也關心和愛護小動物們,但是作為法學家,我并不贊同早日出臺這樣的法律。■
圖:張蘇中 編輯:孫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