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約翰·格利爾發現自己在天堂人口了。在他面前,白色和蔚藍的來世云國伸展著,而在遙遠的地方,他可以看到一個傳說中的城市,在永恒的太陽下發出金光。站在他面前的是“記錄天使”高大而慈祥的形體。奇怪的是,格利爾并沒有震驚的感覺。他一直相信,天堂是屬于每個人的,不是屬于某一宗教或教派的成員的。盡管如此,他一生都為懷疑所苦。現在他只能為了自己對神圣體系缺乏信心而一笑置之。
“歡迎到天堂。”“記錄天使”說,并且打開一本用銅金屬裝訂的總賬本。天使透過厚厚的兩用眼鏡斜視著,指頭追查著密密麻麻的一排排名字。他發現了格利爾的登錄名字,猶疑了起來,翅膀尖端激動地撲動了一會兒。
“有什么問題嗎?”格利爾問。
“恐怕是。”“記錄天使”說,“好像‘死亡天使’在約定的時間還沒到,就來找你了。他最近工作過度,但仍然可以原諒。很幸運,這是十分輕微的錯誤。”
“時間還沒到就帶我走?”格利爾說,“我不認為這是輕微的錯誤。”
“但是,你看,只差五分鐘而已。沒有什么憂心的。我們就不管其中的差異,送你到‘永恒小鎮’好嗎?”
無疑的,“記錄天使”說得對。地球上的五分鐘對他會有什么差別呢?然而格利爾卻認為五分鐘可能很重要——縱使他說不出原因來。
“我喜歡那五分鐘。”格利爾說。
“記錄天使”以慈悲的眼神看著他。“當然,你有權利。但是我想勸阻你。你記得你是怎么死的嗎?”
格利爾想了想,然后搖搖頭。“怎么死的呢?”他問。
“我是不準說的,但是死的過程并不是可喜的。你現在已經來了,為什么不跟我們待在一起?”
這是很合理的。但是格利爾覺得有什么事情沒有完成,內心感到不安。“如果可以的話,”他說,“我真的想擁有最后那五分鐘。”
“那么去吧,”天使說,“我在這兒等你。”
忽然,格利爾回到了地球。他在一間圓筒形的金屬房間里,房間亮著黯淡而閃爍的燈光。空氣很不新鮮,嗅起來有蒸汽和機油的味道。鋼墻正在起伏著,發出吱吱聲,水正流穿過縫隙。
然后格利爾記起自己在何處。他是美國潛水艇“無敵號”上的一名炮兵軍官。聲納發生故障,他們剛撞上本來以為在一海里外的海底峭壁,現在正無助地在黑水中漂流。“無敵號”已經沉到最大限度的深水下面,幾分鐘之后,迅速增加的壓力就會毀掉船身。格利爾知道,此事會在整整五分鐘后發生。
船上的人并沒有顯得很驚慌。水手振作精神壓住膨脹的墻,等待著,內心很懼怕,但卻緊張地控制自己。技術人員待在崗位上,持續地看著儀器上的數字,知道他們完全沒有機會了。格利爾知道:“記錄天使”想要使他免于此劫,免于悲痛地結束生命——在冰冷的黑暗中經歷死亡劇痛。
然而,格利爾卻很高興在這兒——雖然他不期望“記錄天使”了解。天堂的人兒怎么可能了解地球人的感覺呢?格利爾知道,他獲得了一個難得的機會,可能跟他的家人說再見,并且在這樣做時,不會害怕未來的事情。當船壁崩潰時,他正想到地球的美,盡可能努力記起很多的美,就像一個人在包裝糧食,準備到一個陌生的國度去做長久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