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啞吧都不是天生的,而是因為生來耳朵犯病,對于他身邊所有的聲音,一概無法反應,又因先天聽覺上的障礙,小孩從此失去學習語言的渠道,也從而造就啞吧的命運。
這樣天生的悲劇人物,我們都是寄予無限同情的。另外有一種病情,叫做間歇性啞吧,相信是很少人知情的——譬如說,這樁剪舌事件吧:
美金小時侯,我是見過的,也和她說過話,她自然不是什么啞巴。
那年五歲的她,長得活潑天真,人見人愛。我和她母親王女士是朋友,每回見到王女士送小女兒上幼稚園時,我總是忍不住要抱抱這可人兒。我常說,小孩就像小天使,叫人生愛生憐。
我記得第一次抱起她時,她對我一點不感陌生,而是很友善大方地裂開嘴笑。我放下她時,觸摸到自己的口袋,正好有顆糖果,自然地,它就成了我和她之間友誼的紐帶。
不待她母親提醒,一聲“謝謝阿姨”已馬上到位。母親拉著她離開時,也知道說再見。她揚起的那小手,是握緊糖果的小手。好清純的畫面!當時我還想,如果我也有女兒若她,也是一種福緣呀。
十年過去了,這個記憶里的小女孩,仍然給我留著深刻的印象。但這些年來,我從小鎮移居大岷。對于我曾經生活過的小鎮的人與事,已沒多大的聯系。
某日,邂逅從鎮上來岷的汪先生,他給我帶來一點小鎮的故事。
他也聊到我以前所認識的小女孩美金,已經是個中學生了。
“真可惜!”王先生嘆氣道,“美金現在學校的綽號是啞巴!”
“什么啞巴?”我這愛聽故事的人,可不喜歡賣關子,“你說她愈長愈標致,我還信得過,就算是丑女也十八變,但明明是有舌頭的人,怎么成啞巴呢?”
“瑪莉亞,你是聰明的老師。反正事情是有因才有果!”
“少廢話!直說!”
“我們那個小鎮,你是知道的,華社每學年最大的煩惱,就是怕請不到華文老師,以前稍微貼些車馬費,就有人排隊任你挑,但是現在……”
“又是廢話!這和啞巴扯什么關系?”我心急地插話。
“那可大有關系,我才說前頭嘛……后來是一些濫竽充數的老師上任,孩子可遭殃了。那年,來了個新老師,年紀一點不老,聽說書教不好,秩序也管不好。”
“那天,班上照舊吵得像個菜市場,教師可能是氣壞了,她大聲警告大家,不可再吵,再吵就要剪舌頭啦!學生以為教師不過說著玩的,咯咯笑成一團。不料她走到小美金身邊,手持剪紙刀,用最快速的手法,按住了她的小臉頰,另一只手做欲掏舌之狀。美金馬上聯想到大難就要臨頭,這一嚇就哇的一聲大叫,下意識地用上最大的力氣,掙脫了按在口腔旁的手,一口氣沖出教室……”
當然,“剪舌事件”在一夜之間傳遍小鎮,這個殺手式的教師人物,也因此一下子消失。后來重返課室的美金,從此就一不吵二不鬧,也沒有誰見她再開口說話。
其實,美金的舌頭是絲毫未損,真正受到重創的,無疑是那顆小小的心靈!舊日已隨風而逝,可悲的是那把無形的剪刀,卻如影隨身,至今未曾磨滅。
(選自菲律賓《有夢就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