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留下胸口的積雪
1
一位古典而風情的女子
緋紅的容顏
如光焰,瞬間燃盡遠山的積雪
一年一度,我像啞巴一樣開口說話
像植物人一樣被你喚醒
又重新染上死亡的氣息
我是一位身患絕癥的少年
病毒已經追到血液
走出你的柵欄,掏出我胸口的積雪
就像無法翻越一座雪山
一位國王,為你點燃了戰爭
一位王子又為你背叛了王位
而我,只能在病榻上打聽你的消息
只聽見風把你慢慢吹遠
像三千年前的風
像三千年前的雨
我逃離#65377;因為我前世是你的仆人
因為那些王子和國王
而三千年后的今天,我依然害怕
我的手指,讓你提前凋謝
2
一年一度,你解開自己的內衣
在一位寡婦的門前,在一位詩人的詩篇
你總是把自己慢慢打開
放蕩的男人再一次放蕩
武士,忘記盔甲回到了家鄉
一夜的花粉,覆蓋
了所有無辜的靈魂
昨夜的雨,撕裂了你的內衣
像三千位絕望的女子,拉斷了琴弦
破碎的音符,爛在地里
如三千位女子失血的臉
一場雨,走完你的一生
有誰收藏你最后的眼神
一滴淚水,滴穿記憶
散在地面#65377;奇妙的圖案好像死者的胎記
淚水收留了命運
但是,無法阻止一場戰爭
3
隱藏了整整一個冬天
吐出火焰,點燃幽靜的山谷
像少女嬌嫩的嘴唇
又像潛伏在少女臉上多情的病毒
時間慢慢變黑
從你的嘴唇,滑落山谷
而我的詩歌從春天的細節和毛孔長驅直入
原來,你是隱身我體內的病毒
是我詩歌病毒的原體
一片嫩葉,顫動記憶
是黑色的陷阱
是出土文物上的銹斑
春天的細腰,注定插進精美的花瓶#65377;
你的生辰再一次錯位
人群已回到山頂
飛鳥在地上爬行
所有的血液回到巖石的胸腔
我回到遠古
解讀一具白凈的魚骨
蛇
春天與身俱來的疾病
潛伏血液深處,躲在一瓣桃花的背后
根莖和藤蔓之間修身養性
燕子的叫聲清麗如歌
而你剛剛睜開的眼睛閃動饑餓
一個冬天的裝扮
隱喻了春天碧綠的傷口
花紋精美絕倫#65377;像一千條
幽深的小徑,通向天衣無縫的季節
卷舔的舌尖像情人的臉
總是在午夜神秘的浮現
牙齒的聲音總是一浪高過一浪
而游動的地方
總是芳香繚繞
一滴血總在一把劍上延伸
但不是所有的劍,都有自己的主人
不是所有的劍都渴望血液
劍柄上的花紋,暗香浮動
而劍,只在對手身上尋找
自身的語言,風一樣穿透時間
那么,誰是蛇的主人呢?
那么,誰又是蛇一生的對手呢
陽光,在我的手掌上斷裂
陽光,像情欲泛濫之后一樣虛弱
蒼白的臉讓我提前到達冬天
高聳的雪峰,凍傷了一往情深的時間
我看見我的肺終年積雪
呼吸,只有交給地下的溶洞
交給陰冷密布的暗河
而溶洞和地下的暗河同樣深不可測
柔軟的蛆蟲爬動鼻腔和氣管
蟑螂成群結隊,饑餓的
老鼠,穿過我空曠的胃
命運無枝可以依
優美的四肢被一只老鼠的牙齒細細
分解#65377;頭發和皮膚散落空中
陽光浸泡的肉體,日漸腐爛
哲學和宗教如精美的果盤
盛著白骨#65377;我看見一簇無頭的人群
從一座座古墓里,魚貫而出
而詩歌,如反復熄滅的磷火
陌生的陽光陰暗而潮濕
如一件古老的文物被掛在時間之外
一張臉,被一束閃電分割
地平線從胎兒的臉上突然消失
陽光,在手掌斷裂
最后的碎片,懸在絕壁
原來激情飛揚的大海
只是啤酒杯里一抹淺薄翻飛的泡沫
閃電,是死者神秘的媚眼
劇場遠未落幕,內心粘滿塵埃
而最后的臺詞將由誰說出?
玻 璃 人
伸開手臂,撩開被燈火虛化的夜晚
明亮的櫥窗光影斑斕
所有的模特,紅唇碧眼擺弄同一種姿勢
該完整的已經支離破碎
該消逝的依然招搖過市
你晶瑩剔透的肌體虛弱如雪
風,被高高提起
河流倒掛在空中,空氣中已經沒有
氧氣和水分#65377;舞臺光影閃動
一只魔獸正吞噬癡幻的人影
而你枯裂的眼神
拼命擠出最后的臺詞
呼吸停在半空#65377;沒有一根睫毛
眨動#65377;晶亮的高腳杯代替了失語的嘴
一條短信仿佛消滅了饑餓
同一首歌泛濫如洪水
正澆灌一個時代的胃
燈火交歡的長街
影子重疊著影子
虛幻#65380;迷亂#65377;如一條舞女的腰帶
僅僅裝飾女人的細腰
幽靈,蛆蟲一樣蠕動午夜
時間,如染上炎癥的腸道
寶石和玉器,設計了完美的殘缺
一位絕色的美女腰姿如蛇,在一支纖細
的口紅上突然失蹤#65377;時間
在空茫的記憶中斷裂
寶石上的荒原,璀璨
奪目,恍若隔世深淵
斷墻下,成群的螞蟻追逐骨頭
意志如鐵精細的小腿健步如風
今夜,螞蟻是惟一的主角
如騎兵的方隊穿過受閱的廣場
而昏暗的路燈,高舉一只贖罪的空杯
成群的螞蟻拯救誰的罪過?
雨 祭
1#65380;
總是被雨水糾纏,像情人
又像死者#65377;總是陷落一塊斷碑的回憶
那些象形的文字日漸模糊
留下的空白午夜一樣安靜
而一部經書
正慢慢失傳
總是在雨中一病不起
總是想到一棵樹被反復移植
血液冷卻#65377;土壤#65380;空氣和陽光恍如隔世
林中的歸鳥降落黃昏
根莖和葉脈生死相盼
而一個季節
長出千年的疼痛
一場雨,是在召回早已飄逝的年代
還是演繹刻骨銘心的愛情
窗外的雨絲,總是讓我想起一位獨居深秋的女子
她總是淚眼密布,從年頭哭到年尾
她說:那是祖先
曾經刀光劍影的地方
2#65380;
從我正在閱讀的小說
從小說中精美的細節
穿透時間的雨滴,正在穿透男主角的內心
和女主角剛剛澆灌的婚姻
一把手術刀,暗藏一束玫瑰的眼神
從胸腔慢慢進入,劃過
彼此的初戀#65377;音如雨絲
而命運,從此天各一方
雨滴敲打玻窗,母親生我的那一個夜晚
肯定和玻璃一同破碎
清脆的聲音,肯定落在我的書房
肯定又將擊穿誰的命運
3#65380;
墳冢上的青苔總是越來越潮濕
總是擁擠在一起#65377;旺盛的雨水說來就來
如同事的右半身突然癱瘓
手如枯枝,懸在空中不停的抽動
神經好像牽動久遠的歷史
而我的鄰居,被癌癥卷走的那天
我被赤身裸體的暴露
五月的雨水
你在代替誰的眼淚?
雨水,把陌生的面孔聚到一起
而誰在雨水的流淌中把記憶重新清洗
時間面前,把黑暗一口口吞下
吐出黎明顫動萬物的瞬間
而我,被雨水慢慢的消解
在雨中魂歸故里,在故里
蓄發三丈#65377;一場雨要孕育多少故事
要培植多少病毒和死亡
4#65380;
雨割斷了記憶#65377;陰冷的消息
和近日的雨水,是否連著同一根神經
一張臉浸透潮濕的空氣
日漸腐爛#65377;冷月瀉在青色的石塊
而我眼里的空茫
蓄存了整個雨季
我知道,高音總是慢慢彎曲
黑暗永遠背叛太陽
孤燈照耀下的午夜,一只螞蟻爬動經典的
細節#65377;當萬物退進鍵盤的陰影
螞蟻安靜的小腿
爬動惟一的真實
雨水,把時間反復穿透
無聲的陷落,是不是另一種飛翔
柳條劃破天空的皮膚
依然是春天#65377;舊病復發的春天
我依然靠在去年的一棵柳樹下回憶
枝條如勁舞,劃破天空的皮膚
紫紅的血渲染黃昏
天空凝固#65377;積重難返的記憶
注定是春天的表情揮之不去的陰影
柳條如少女飄飛的秀眉
此刻,我再次潛回血液
更多的時候,我居住在一位寡婦的后半夜
寒冷的夢壁想象是寬敞明亮的客廳
而記憶如灰燼,激情深埋于
雪山,再也無法描繪初戀的細節
夜如一張白色的
尸布,裹著僵硬的身體
回憶,無法找到出口
只是讓短暫的呼吸延長死亡的距離
一只鷹,代替了天空的言辭
鷹在俯沖#65377;鷹展開黑夜最鮮亮的動詞
當一只禿鷹從天空俯沖下來
一支盛大的歌隊開始歌唱
如果要剝開黑夜
這是最好的時刻
鷹在俯沖#65377;翅膀翻卷天空
我看見魔鬼大搖大擺,天使輕輕走動
琴聲枯萎,陷落空曠的黃昏
鷹熄滅的不是一片風景
鷹啄破了成千上萬顆心
鷹在俯沖#65377;百鳥歡呼百鳥
擺開盛大的晚宴#65377;鷹在呼嘯在狂舞
一只鴿子在翻飛在死去
鷹的翅膀把我帶到鷹的家鄉
我看見古老的森林,看見森林中
獸類的居所和人的部落
我看見死者的臉
比白晝更加清晰
鷹在俯沖#65377;黑夜的歌手晚宴的
主演#65377;一只鴿子的命運從你的俯沖開始
從你翅膀劃動的弧線開始
一只鷹代替了天空所有的言辭
那只胸脯最美的鴿子
今夜,再也不會回來
鷹在俯沖#65377;鷹啄食了我瞳孔中所有的顏色
黑夜中已經沒有生命
如同死亡里沒有星光
天亮以前,群山和人群已是灰燼
黑夜,是一個燃燒的墳場
只有時間之樹,掛滿星光
精美的圖案
幽暗的密林,掩藏教堂的身影
音樂般的頌詩和柔美的燭光總是穿過
黝黑的樹枝#65377;禱告的鐘聲
覆蓋了大片的雪地,圣光
流淌#65377;一位少女臉上的傷痕被
悄悄隱藏,仿佛青色瓷器上精美的圖案
隨一片泥土與生俱來
命運完美無缺,時間光潔如玉
沒有鷹的天空,不是天空
沒有歸鳥的黃昏不是黃昏
空曠的鳥鳴,敲打著空曠
紫色的天空,被迫退下精美的裙裝
神秘的風暴從一只歸鳥的翅膀
偷偷卷起#65377;而歸鳥的口中
又銜來誰的命運?疾病一樣的傷痕
又將刻在哪位少女的臉上?
時間的皺褶
從最初的石器到斷代史的扉頁
一位死者的初吻,悄悄潛入一部史書
病毒,從血液進入春天的肺部
柳條像少女的細腰,依然漫天飛舞
穿越一部史書的黃昏
看見皇妃和宮女住在圣旨之上
圣旨藏著幽深的皺褶
金戈鐵馬的故事#65380;古老的戰場被悄悄隱匿
金碧輝煌的宮殿刻在一片嫩葉之上
可是上下五千年,我深不見底
統治天空的樓宇到剛剛倒下的廢墟
黃金的內部,匍匐成群的奴隸
白玉的石階露出受傷的臉
哲學和詩歌如兩塊斷碑只剩下殘骸
所有的光只剩下灰燼
時間如巨大的胃,蠕動另一種黑暗
我的臉露出黑暗的另一半
1#65380;
光飄過我的臉,群山浮出海面
候鳥遷徙#65377;漲潮的聲音和羽毛的碎片
模糊了高原的屋頂
地平線是一位死者微閉的嘴
我像一枚青果,被含在口中
等待死者慢慢復活
如一塊斷碑被荒野重新發掘
空曠的額頭,殘存獸類的爪印和血跡
高高的鼻翼是雪山的遺址
牙齒如瓦礫眼眶銹跡斑斑
只有長發,依然保留荒涼的記憶
風側身擠進虛無
光躲進死者漆黑的眼眶
2#65380;
光的聲音舒緩#65380;神秘而抒情
瞬間拉開巨大的舞臺
臉露出帷幕,而傷口依然深藏在背后
如同飛鳥迷戀天空
我病入膏肓一樣迷戀幽深的傷口
并渴望一天天腐爛
一株丁香開在傷口的中央
黃昏無語#65377;綠蔭蔭的痛注定深不見底
而傷口的紋理越來越嬌艷
面若桃花,像一顆美麗的紅字
隨母親的胎盤與生俱來
用美麗訴說時間的凋零
3#65380;
光移出我的臉#65377;我再次陷落
此刻,肯定有一位少年成為瘋子
瘋子的神經肯定連接著歷史
視野之外,瘋子從病床悄悄爬到了屋頂
而在光之內
我的臉露出了另一種黑暗
光滑到身后,我像標本一樣
被冷藏#65377;被一只鷹叼到天邊
成群的鷹,在我的額頭上做窩把我的臉抓破
鮮血流淌黃昏,慢慢冷卻
慢慢凝固#65377;光慢慢變成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