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歡自己的名字:塔卡。很美麗,很遙遠,很滄桑。老媽說我的血統中流著的一半是波西米亞人的血,所以喜歡自由。
過完這個沒心沒肺的暑假我就正式升上高三了——一個無所適從的階段。家里人都忙著找關系希望把我的戶口調到四川或北京,我很麻木地接受著現實。也好,可以換個新環境重新開始?!罢娴目梢灾匦麻_始嗎?以前的一切都可以一筆勾銷嗎?”JUNK按住我的脖子,死死地按住。我無法呼吸,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我不想反抗,也無法反抗。我真的好害怕面對現實,太殘酷了。良心在太陽的暴曬下扭曲,心靈在煙火的熏陶下變形。
一樣的夏季,不一樣的夏天。曾經那個無比美好的單車時代就這樣一閃而過了。每次看見小怡那張干凈清爽的臉和恰到好處的劉海,我的心都會微微一顫,然后很識趣地走開。那副天真爛漫的笑容已隨風消逝在冰雪連天的塞外了。我和她的一切都只能用“曾經”概括了。當我和小怡擦肩而過時,一種久違的香味縈繞心頭。水木年華唱“歲月可以改變模樣,改變不了心底的狂想”的時候,我就想起了和小怡的單車歲月,周圍除了隨風搖曳的燈火就是蓋過單車的芳香。只有那時才是一天中最輕松的時光,遠離了硝煙彌漫的“戰場”,隨著風輕舞飛揚。
有些事也許真是命中注定。我不是宿命論者,我不喜歡被一句話束縛一生,可我卻對失去的東西無能為力,眼睜睜地看著她流向一個喚作回憶的地方,消失在水光接天的地平線。我是一個喜歡凝望天空的小孩,藍白相間的日子很平淡,當遠方一抹烏云遮住太陽的時候,我就會有一種惘然若失的感覺。我坐在教室外池塘邊看日出日落時,風總會擦著我的臉過去,柳樹搖曳一下枝條,我知道我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朋友說山山水水都有各自的故事,一年一年輪回上演。我想我天生就是一個安靜的孩子,安靜得像女孩子,可與生俱來的霸氣和強烈的占有欲告訴我,我必須是王者。當JUNK不在時,我便是那個發號施令的人。我有一大幫“揮斥方遒”的哥們和一呼百應的姐們,是那種很“挺”的朋友,在屈指可數的歲月里,那幾個“挺”到死的朋友卻逐個離我而去。首先就是小怡。我們都太過倔強,驕傲的倔強,在青春飛逝的日子里誰也不肯低頭,就這樣慢慢形同陌路,慢慢彷徨無助。當我真的意識到那個曾經在炎熱夏天獨自泡網吧、等待我去請吃飯、有一頭齊肩短發輕舞飛揚的女孩從我生命中消失時,我們幾個曾那么要好的朋友已天各一方了,除了幾件互送的禮物外,慘白得沒有一絲留戀。
我真的沒想到曾經那么熟悉的人會在這樣一種季節以這樣一種方式結束這么長的一段友情。我仿佛聽見芳和我玩笑的聲音還在耳旁,可人卻遠得十分模糊了。我一生有許多夢想:作家、球星、音樂家……父母卻說不現實。我真不明白他們在教訓我長這么大了一點理想都沒有時是一種怎樣的恨鐵不成鋼。我真的很迷惘,到底怎樣遠大的志向是他們所期望的,到底這理想是我的還是他們的。我現在都可以很清楚地回憶起小時候向長輩表明我“遠大”理想時他們是怎樣的決絕,然后用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扼殺掉我最純真的夢想。當家長們自以為做得很唯美,把道路的最后一塊方磚砌好時,我早已難過得無話可說了。過完18歲生日我想我應該自由了,可沉悶的空氣壓抑得讓我窒息。不管我做什么事,他們都要問得一清二楚,所有的事必須順著他們的旨意辦。我真的很苦惱,我知道孩子多大在父母眼中都是孩子,可“鷹擊長空”是需要放飛鷹的啊。
其實在仔細整理思緒時我才發現原來對初中三年的時光是終究難以在時間的長河中磨滅的。我很快樂地過著每一個屬于我的日子,自在且充實??粗砗竽切┛赏豢杉吹挠白油嵬嵝毙北粫r間擠成一種氣味,很是感動。吳老師就像一尊神一樣站在我身后,當我跌倒時溫柔地扶起我,拍干我身上的塵土指著一個方向,然后我在她堅定的眼神中繼續前進。我很喜歡波西米亞人堅毅的眼神,在撒哈拉沙漠描繪夢想的三毛有,唱出三毛心聲的齊豫也有。芳是說好要當我的AGENT的,可她卻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我,帶著我兒時的夢想消失在風雨的街頭。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那么喜歡冰紅茶,貪婪而執著。我大口大口喝著它的時候會忘卻所有的不愉快,即便是身心疲憊也可以很好地麻醉自己。我仿佛還看見芳頂我走歌手這條路時那堅定執著的眼神,可轉身就風輕云散了。多少個讓人難以釋懷的日子匆匆流過。那帶傷疤的面孔,卻形同陌路般漸漸遠去。不離不棄的誓言仿佛還在昨天,眨眨眼,就都遠在天邊了。
每年的生日和圣誕節我都會如期收到小雯的禮物,不大,卻很精致。在別人眼中很普通的一個東西,我卻愛不釋手。我們做了11年的朋友,很長,卻又很短。我能輕易地想起9年前我們一起做“三算”,在舞臺上給人表演的歲月,那些用記號畫滿整個天空的日子。那個和我一起放學回家的女孩子應該長大了吧。我讀她的信時會很心疼,那些清秀的字曾是我模仿的對象,如今卻從另一座城市飛回來看我。我知道她是孤獨的,即便是在笑聲中,也會掩蓋不住那種悲傷。那個我無比熟悉的小雯在我高二那年踏上遠去的火車毅然決然地從我記憶中搬走。過完下一個憂傷的六月,我就將踏上另一塊土地了,可小雯卻還得在這個遺失了許多東西的地方孤獨地走完一個人的路,那些曾經的點點滴滴將跟著時光付諸流水,那個留有我們身影的快餐店和海邊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被我們慌亂的腳步拋棄在身后,在那些不知不覺的嘆息聲中。
我現在是一個高三學生,每天在試卷和練習中度過,僅有的休息時間被我無情地揮霍在折磨自己上。我會在心煩意亂的時候喝整瓶整瓶的冰紅茶,夜深人靜的時候泡麥斯威爾的Cappuccino然后寫文字到第二天凌晨;我會大量大量地抹染膠,把頭發從黃變成紅,再從紫變到藍,音樂開到震耳欲聾,然后在自己的世界里安詳地睡去。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當初“美文寫作大賽”沒得獎,我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熱衷于文字,答案毋庸置疑。有時候我看見電視里關于畢業的專題片或電視散文,就會莫名地傷感,那種憂愁就像兒時的情懷一樣,強烈、難耐。驀然回首,悉數凌亂的足跡,原來我已然經歷了那么多的風霜雪雨,曾經那個只會哭鼻子,只會自暴自棄,只會撒嬌裝酷的小子早已成熟。
其實早先我一直很不明白為什么爺爺會特別偏心于弟弟。每次看見弟弟殷勤的樣子,還有爺爺寵他的表情,我都會覺得很不爽。小時候我總讓著弟弟,家里的小人書、動畫片最終總會到他的口袋,買的水果和零食也只是他一個人獨享。不過現在我釋然了。在《讀者》里曾看到過一篇文章,題目忘了,經歷和我差不多。作者的母親對她姐姐特別喜歡而對她則很冷淡,因為她姐姐家境富裕,經常買很多貴重的補品給母親。開始時她也不平衡,不過后來也接受并理解了。是的,人無完人,誰沒有私心誰沒有自己的喜好,一個平凡的人難免會出錯。有時候我也慚愧原來身邊寵我的人那么多自己卻不滿足,要與弟弟爭一些虛無的東西。我大哥是個非常優秀的人,除了一張紙幾乎無懈可擊,長得也一表人材氣宇軒昂。打我懂事起,大哥在我腦中就是那個放蕩不羈桀驁不馴的孩子,是那個打電動看球賽玩到死的孩子,他會在我生日時送足球給我,會買PS讓我玩,會在我失落的時候鼓勵我在我迷失的時候為我傷心為我著急,眾目睽睽之下抱著我流下無助卻真誠的淚水。曾經有位友人給我做了道題目,讓我在五樣事物中分別替代生命中的五個人,我將流水比成了姐姐。她是干凈清澈來去匆匆的流水,在我生命長途中灌溉著四周的花花草草。我很清楚地記得中考結束后的漫漫長夜,在無盡的恐慌和彷徨中消磨自己的理想。姐姐帶我上街買了衣服褲子送給我慶祝我順利畢業了,我對她笑笑說謝謝。
JUNK對我說:“塔卡,你不要一直都為別人活,每年過生日的不是我們,是你。”其實我一直都不敢正視自己的懦弱,就像JUNK不敢正視自己的命運一樣。我看著他順從地接受現實,心里好難過好難過。那些我們一起走過的路,一起玩過的電腦和許許多多抹不去的記憶在英國的上空被時間慢慢蒸發掉了。我印象中最深的是和JUNK、狗蛋他們練街舞,練到大汗淋漓,練到每個人都開心地笑然后躺在地板上聽音樂從指間滑過。不過這些日子最終還是在10月那憂傷明媚的空氣中風化掉了。
高中生涯最后一個暑假的最后兩天,空氣異常的悶熱。我揮灑著自己的汗水,任他們肆意地流淌。DUDU突然來電話告訴我明天參加她的生日PARTY,語氣堅決,沒有一絲退讓。她知道我的性格,從不拖泥帶水。我一直以為DUDU不會過她的18歲生日了,至少不會和很多人一起過。這是高中最后一個生日了吧,好無奈好傷感。認識DUDU已有兩年半的時間了,很難想象從第一眼相識就注定我們會好得讓天地動容,只是我一直很自卑,從一開始。我會不自禁地跑到DUDU班里和她聊天,說音樂說中考。那是一段沒有憂愁的日子,空氣里彌漫的只有淡淡的梔子花的味道。我每次依在窗前都會想起JUNK曾做過這動作:他面帶憂傷地對我說他爸爸生了很大的病,他很難過很無助,然后我看見JUNK眼中的迷惘和悲傷就像天邊那一抹晚霞一樣通紅。當時我就是這種感覺,然后DUDU就會用力捶一下我的肩說,“不用怕,會挺過去的?!?/p>
是的,一切都會挺過去的,那個憂傷灼熱的六月不也被我們堅強地送走了嗎?可現在DUDU卻在一片狼藉中獨自剪短了她的頭發,剪掉一地的牽掛。我眼巴巴地看著那個曾讓我心疼了兩年半的乖娃娃一個人翻越荊棘密布的山林,然后露出痛苦的微笑對我說:“塔卡,我很好!”是真的很好嗎?真的可以像以前那樣坐在快餐店里大口大口喝冰紅茶大聲大聲笑嗎?
我身邊一直有兩個人形影不離——杰仔和正版。一個陪我度過五年的春夏秋冬,一個看我一年的來去匆匆。我知道他們永遠都不會背棄我,即使四周已極度的荒涼。
18歲,一個幾多隱忍的18歲,一個10月未明的18歲,一個回首何堪情已逝的18歲,一個空氣中彌漫醉人芳香的18歲,快來了,快走了。
一個人走得再遠都會回來的,會記得那些電動游戲,會嘩啦拉開,看啤酒沫飛揚。蟲子、YB、蒼蒼、杰子、肥仔、梨花落、筱筱、刀疤、冰淇淋……那些在我18歲生日來臨之際在我飛揚的青春里上演一出出折子戲的玩伴,都將被成長淡忘,都將青春無悔。
懷念初一的四人寢室,晚上的人妖和杰仔打架,蟲子鉆進我的被子說和我一起睡覺。那是一生的感動,終難磨滅。每次回想起凌亂的房間和無數次的“不文明寢室”,我都會被那些離別的氣味擾得難以入眠。
初二蟲子的來信和杰仔的圣誕卡,杰子的籃球和QQ號碼,JUNK的留言和冰淇淋的《火柴天堂》,那些許久都未曾再見的時間密碼,都像極了北國天空的飄雪,潔白無瑕。
初三芳的電話,小怡的單車,DUDU的照片,蟲子的書包,杰仔的香煙,小雯的信和JUNK的上籃,梨花落和刀疤的調侃,筱筱的傘和蒼蒼的電腦,YB的GB,都在這個寒冷的10月伴隨生日的結束而落幕。
高一許劍琪的談話,M的關懷,揮汗如雨的足球和永恒的音樂也在那年的夏天離去了。
高二王建君的鼓勵,吳國英持續不斷的支持,袁芳的信任和失去了感覺的理想,也在冰點中凝固了。
現在我高三,再過幾天18歲。站在17歲的尾巴上重新審視走過的路,雖然慌亂,卻獨自穿越了寂寞的旅途。我18歲了,在即將來臨的18歲中我真的長大了,曾經那個彷徨無助的小子就這樣在眾人的視線中一點點成熟。
我18歲了,可以理直氣壯地去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