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利斯朵夫致葛拉齊亞

朋友，請你原諒！你真好，不埋怨我這么久沒寫信給你，你的來信使我非常快慰。幾星期以來，我心亂如麻，人亡物在，故舊星散。你不在眼前尤其使我悵然若失。和我生離死別的人，在我周圍造成了一片可怕的空虛，一切我和你講起過的老朋友都不見了……

慈悲的女神，我只跟你談我的事，我心里只想著你。知道我對自己多么氣惱嗎！那個“自我”壓迫著我，把我淹沒，那是上帝掛在我脖子上的重負(fù)。我真想拿它放在你的腳下！當(dāng)然那是可憐的禮物……你的腳生來是為踏在柔軟的泥土和清脆可聽的砂上的。我還看到這雙親愛的腳懶洋洋地踏在鋪滿風(fēng)信花的草坪上呢……現(xiàn)在你又斜躺在你平時最喜歡的地方，在客室的盡里頭，手托著下巴額兒，拿著一本書，可并不看。你那么慈祥地聽著我說話，但并沒十分留意我的話，因為我使你厭煩。你為了增加耐性，有時想著你自己的念頭，但你是殷勤地，體貼地，留著神不讓我生氣，偶爾有一言半語把你從極遠(yuǎn)的地方叫回來的時候，你那惘然若失的眼睛立刻會裝出聚精會神的模樣。而我，嘴里說著話，其實跟你一樣的心不在焉，也不大聽見我自己的聲音；我一邊留神我的話在你臉上引起的反應(yīng)，一邊在我的心坎里聽到另外一套話；那是我沒有對你說出來的，和我嘴里說的完全相反，可是你，慈悲的女神，你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只是假裝沒聽見。

再會了，我相信你不久后會重新見到我，我不會在這兒無精打采地呆下去的。音樂會舉行過了，還有什么事可做呢？

我親你的兩個孩子，親他們可愛的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