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徐工到蘇泊爾,今年以來外國資本對
中國企業,尤其是一些行業的龍頭企業頻頻出手收購,欲一網打盡競爭對手,壟斷市場。
面對這股被稱為“斬首行動”的外資并購風暴,不少國人高呼:中國民族經濟最大的危機已經到來!
三一集團總裁向文波與徐工、凱雷之間的口水戰,刀光劍影你來我往,很精彩。但就這么曠日持久地吵下去,即使他們自己不煩,也難保觀眾不煩。
愛仕達集團副總裁陳美榮一度也持這種旁觀態度,在2006年8月14日,他一下子理解了向文波為何如此不依不饒。
這一天,我國炊具行業老大蘇泊爾發布收購報告書,稱法國SEB國際股份有限公司將獲得蘇泊爾52.74%至61%的股權。陳美榮擔心,一旦SEB完成對蘇泊爾的收購并絕對控股,以蘇泊爾現有的市場實力,加上龐大的外資支撐,必將在中國炊具市場掀起一場空前的“血戰”,迫使資金實力明顯落后的中國大批中小企業退出市場——愛仕達集團就岌岌可危了。
得到消息后,陳美榮馬上奔赴北京,尋求行業協會的支持,向國家政府部門反映情況,堅決抵制此次收購行為。轉眼間,陳美榮成了公眾眼中又一個向文波。
隨著手持“屠刀”的外資對我國企業的步步緊逼,越來越多的企業家必然會像陳美榮一樣,從這場游戲的旁觀者迅速變成局中人,開始考慮自己的生死。
國企慷慨外賣的風險
外資收購中國企業的步伐正變得越來越快。
華平基金入主哈藥股份;凱雷收購徐工機械;高盛下屬基金人股海王生物及控股雙匯;摩根斯坦利下屬基金收購山水集團(中國最大的水泥企業)、美國百思買控股五星集團(中國第四大消費電器連鎖商);美國卡特彼勒計劃收購廈工機械、柳工機械、河北宣化工程機械以及山東濰柴動力等……
新近一份報告顯示,從2005年7月到2006年6月一年之中,有價值140億美元的中國內地公司被境外企業并購,比上一年增長52%。凱雷收購徐工標的額為3.75億美元,以此計算,過去一年內我們幾乎賣掉了近40個徐工。
在被收購的企業中,絕大多數是國企。國資委研究中心副主任白津夫指出,在國企改制過程中,外資參股或并購儼然成為“最強音”。有一種極不正常卻普遍存在的傾向是,國企產權一旦轉讓給另外的國企,則被視為“改制不徹底”,理由是“改來改去還是改在國企的飯碗里”。不少地方把振興經濟的希望寄托在外資上,這種心態使一些地方政府無節制地給予外方超國民待遇,最終結果是屈從于外方意志,國企被“賤賣”了。
可后果遠遠比被“賤賣”嚴重得多。跨國公司來并購國企,決不是幫助國企脫困和轉制,其投資的目的,是為消除潛在競爭對手,控制我國市場和產業。
在這方面,我們的教訓已經很多。
西北軸承曾經是全國軸承行業一流企業,是鐵道部生產鐵路軸承的定點廠。2001年,西軸整體與德國FAG公司合資,德方占51%的股權。在德方資金久不到位、德方人員壟斷決策權的情況下,寧夏要求西軸“從招商大局出發,堅決把合資工作搞下去”。連續三年虧損后,德方全部收購了中方股份,從此西部最大的軸承企業落入外方手中,同時中國鐵路軸承25%的市場份額被拿去。后因嫌利潤太薄,德方竟停止生產鐵路軸承。
佳木斯聯合收割機廠是全國唯一能生產大型聯合收割機的企業,其產品占中國市場份額的95%。1997年,美國跨國公司約翰迪爾與佳木斯聯合收割機廠合資,到2004年改為獨資公司,約翰迪爾遂取代了佳木斯聯合收割機廠在農機市場的地位。我國失去了在大型農業機械領域的自主發展平臺。
此外,無錫威孚、錦西化機、杭州齒輪廠、常州變壓器廠、大連電機廠等企業在被外資收購后都遭遇了幾乎相同的命運。
概括地說,外資對我國骨干企業的并購方針是“控制、吞并、壟斷”,具體策略是“合資、拖垮、獨資”。同時,外資并購的“三必須”原則,即“必須絕對控股”、“必須是行業龍頭企業”、“預期收益率必須超過15%”,引發了國內對產業安全的警覺。
國務院研究發展中心最近發表的一份研究報告指出,在中國已開放的產業中,每個產業排名前5位的企業幾乎都由外資控制;中國28個主要產業中,外資在21個產業中擁有多數資產控制權。比如玻璃行業,該行業中最大的5家企業已全部合資;占全國產量80%以上的最大的5家電梯生產廠家,已經由外商控股;18家國家級定點家電企業中,11家與外商合資;化妝品行業被150家外資企業控制著;20%的醫藥行業在外資手中;汽車行業銷售額的90%來自國外品牌。
白津夫認為,這種局面有很多負面影響:首先,國家的經濟控制力受到挑戰。如果國有企業大多被外方控股,那么國家對企業的影響力將十分有限,政府實施宏觀調控的能力會大大削弱;其次是弱化了中國企業的自主創新能力。外方控股在一定意義上就是對“自主”的否定;三是加劇企業的離心傾向。國企也罷,民企也罷,如果大多數企業的控制權掌握在外資手中,那么這種失控帶來的是企業國家意識的淡漠,進而加劇企業的離心傾向,成為跨國公司在中國的利益代言人;四是對企業的長遠發展和產業結構優化帶來影響。
“外方控股有時是惡意的,是為消滅競爭對手而來。外方控股進一步強化了產業畸形發展,對我國產業結構調整和升級會帶來不利影響。”白津夫說。
筑起中國產業的防火墻
那么,難道我們應該對外資收購進行堅決地抵制嗎?這樣只能弄出新的“閉關鎖國”的笑話。
縱觀改革開放以來28年,關于外資進入中國的爭論從來就沒有停止過。每隔數年,便會有一次大規模的關于外資的爭論出現。其中尤以1995年的爭論最為激烈,在那次爭論中,很多主流媒體甚至出現“民族工業危急”、“國家興衰面臨嚴峻考驗”這樣激進的標題。
這些年來,外資源源不斷地進來,我們的民族工業非但沒有消亡,實力反而得到了空前的壯大。在與外資的競爭中,一大批優秀的民族品牌、民族工業脫穎而出,演繹了長虹趕跑洋品牌、雕牌逼寶潔全面降價、國產手機擠垮日本三菱的精彩故事。可以說,在我國經濟的發展中,外資是功不可沒的。
我們真正應該抵制的是外資的惡意收購。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博士時衛干認為:即便是在強大的美國,對外資的并購也是極為謹慎的。除了廣為人知的《反壟斷法》確保外資收購不會形成市場壟斷之外,美國還有專門機構對外資并購進行經濟安全審查,而履行這項職責的是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CFIUS)。去年中海油競購優尼科、聯想收購IBM電腦業務以及阿聯酋迪拜公司收購美國六大港口等事件中,收購方都曾受到CFIUS的審查。
不但如此,大型的跨國收購還可能要遭遇美國司法部和美國對外貿易委員會等機構的反壟斷審查。更不用說,一旦涉及國防、能源、高科技、傳媒、航空、國土資源等敏感領域和戰略資產,經濟安全審查就成為必經程序。
因而不少專家認為,中國同樣需要筑起一道針對外資并購的“防火墻”。事實上,這種狀況已經引起了國家相關部門的關注。
今年6月商務部發布《中國產業外資控制報告》,提出中國產業有經濟安全之虞、外管局加強對外資投資房地產的監管和限制、正在研究審議中的《反壟斷法》劍指外資在產業領域里集中度過大等現象……這一系列的舉措都傳遞著一個共同的政策信號,即我國政府將對外資并購實施更為嚴格的監管與控制。
山東天潤曲軸的談判被叫暫停也說明了這一點。而前不久,商務部、證監會等六部委聯合下發了《關于外國投資者并購境內企業的規定》,可看作是政府對今年7月發生的凱雷并購徐工案引發的激烈爭論的階段性回應。
據專家介紹,我國將從以下幾個方面,加強對外資并購的監管和控制——
首先是遵循國際慣例,盡快出臺《反壟斷法》。在發達國家,《反壟斷法》不僅向市場傳遞明確信息,更是政府審批收購交易的重要法律依據;
其次,盡快制訂有關的行業準入標準,區分充分競爭性行業、限制競爭性行業、國家壟斷行業,允許外資自由進入充分競爭性行業,有條件地進入限制競爭性行業,禁止外資進入國家壟斷行業;
第三,適度保護國內企業,給外資“準國民待遇”,而非“超國民待遇”。一方面,外資能進入的領域,民營企業必須也能以同樣或更低的條件進入,不能把民營企業拒之門外卻放開對外資的市場準入。“兩稅”應盡早合一,不能再讓國內企業承受比外資高得多的稅負;另一方面,要保護和扶持國內企業,在某些方面優先照顧國內企業的利益,經營業績好的原則上不能賣給外資,如果要賣也應優先賣給國內企業。政府采購也應優先考慮國內企業。嚴禁地方政府非理性地鼓勵外資并購和采購外企的產品;
第四,盡快設立類似CFIUS的機構,對外資并購進行嚴格審核。
在西方,媒體將凱雷并購徐工事件看作是“檢驗中國政府改革大型國企決心的試金石”。其實,大型國企畢竟數量有限,并購過程的政府監管相對好辦,而蘇泊爾一類的龍頭民企被外資并購,量大面廣,如何避免被惡意收購,恐怕是我們面對的更大難題。
(編輯 王方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