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的發展給法律帶來了無盡的挑戰,但技術始終是促進著作權制度發展的催化劑。2001年我國修改《著作權法》確認“信息網絡傳播權”,2006年7月1日《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以下簡稱為《條例》)開始實施。《條例》為著作權人的“私有領域”和社會公眾的“公有領域”之間設定了網絡環境下的界限,為我國網絡信息時代著作權法的全面發展開辟了寬闊的道路。但是,《條例》的頒布實施并不能一勞永逸解決網絡維權的所有問題,它的作用僅僅是為人們對網絡環境下著作權保護給出了一個原則性的標準。網絡維權,路途還有多遠?依然是個疑問。
《條例》調整范圍的有限性
任何一項法律的形成、完善及其實施,都離不開良好的法律意識和法律文化的支撐。從法社會學的角度看,當大多數國民的法律觀念和意識都認為應當遵從某種行為標準,則確認該行為標準的法律規范才可以得到較為圓滿的執行。信息網絡傳播的合法和有序,要依靠我們整體素質、文化水平、社會環境等多種要素的改善和提高。
網絡維權有三大難點:一是網絡的“無限性”造成著作權人很難及時發現并制止盜版行為;二是網絡盜版的“隱蔽性”很強,很難明確侵權人身份;三是網絡盜版“技術”日新月異,給盜版者提供了鉆法律空子的機會。解決這些因科學技術發展所帶來的網絡維權訴訟費時費力費錢和取證難、效率低的問題,基本上還只能由科學技術本身來解決。其實在西方發達國家,網絡維權訴訟同樣時間冗長和耗資甚大,而且其程度明顯大于我國。解鈴還須系鈴人,法律解決不了科學技術自身的問題。
出于公正和效率的立法目的,民事訴訟具有自身嚴格專門性的技術規范性。以案件事實證明為例,當事人向法院提交證據必須在一定的期限內提交,否則不予審查,后果自負。如果當事人未能遵守提交證據的法律規定,盡管該證據本來可以決定其贏得官司,該當事人也只能承擔因該證據不能被法院審查而帶來的可能敗訴的后果。這一例子說明,《條例》只是而且只能解決維權訴訟中的部分權利界限判斷標準的問題,而具體網絡維權案件的最終審判結果還有賴于其他很多法律的和非法律的具體操作。
對抽象宏觀理論上的認同并不確保對具體微觀制度設計的贊賞。如關于數字圖書館的法定使用和合理使用的范圍等問題,2005年10月30日中國圖書館學會向國務院法制辦提交了對《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草案)第四、六條的的正式反饋意見,而同年10月28日《中國圖書商報》也針對《草案》第四、六條提出強烈的針鋒相對的反詰。這一現象明白地告訴我們,就算《條例》已經劃分或者重新劃分數字圖書館使用作品的權利界限,但圖書館界與作者、傳統出版界的爭論必將繼續,觀點不可能完全統一。這也就意味著,面對紛繁蕪雜的客觀現實,任何一項網絡維權判決幾乎都會有見仁見智的說法。
《條例》的有效實施尚需配套制度
一個好漢三個幫。法律也是這樣。《條例》在實踐中的施行要達到立法者的目的,實現網絡時代著作權法的良好理念,還需要其他配套制度的建立健全。
建立健全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和組織。我國現今作品網絡傳播面對較為嚴重的侵權現狀,有一個不可忽視的原因是缺少暢通的授權渠道。由于作品的海量和著作權公示制度的不完備,著作權要一一許可不但是一件不可操作的事情,而且還存在著時間和經濟上的不利,與互聯網信息共享、高速、快捷、低成本的要求不符。
既要保障作者的合法權利,又要方便作品使用者獲得授權,世界各國的成熟經驗是設立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即通過一個獲得權利人授權的集體管理組織,向各個網站發放作品使用許可,集中向他們收取費用;在扣除必要的管理費用之后,再把收到的這些費用向權利人發放。這樣的話,對著作權人和作品使用者都是一個“雙贏”的結果,實現著作權人的著作權和社會公眾對知識產品的事實占有權以及信息服務提供商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之間的相對平衡。如何建立一個規范化、高效率、低成本的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切實維護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還有待進一步實踐和摸索。
完善報刊和網絡使用作品的報酬標準的規定。雖然國家版權局已經制定《出版文字作品報酬規定》,但其數額的確定明顯與社會經濟發展進程不相適應。司法實踐中,從已經發生的有關侵犯信息網絡傳播權的案例情況看,各地法院,甚至同一地區的法院在不同時期所把握的侵權賠償標準并不一致,甚至有很大差異。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審理的陳衛華訴成都電腦商情報社侵犯著作權案,法官判決懲罰性賠償金693元,是按國家規定的應付稿酬231元的3倍。若按此比例,在2002年陳興良訴中國數字圖書館有限責任公司侵犯著作權案中,北京海淀區法院確定的賠償標準就不應只是每千字約40元。
完善網絡鏈接的相關法律規定。網絡鏈接是萬維網的核心技術,這一互聯網信息交互與傳播的重要手段所借助的搜索引擎的技術本身不構成侵權,但并不等于實施這一技術的任何行為都不構成侵權。不同鏈接具有不同的表現形式,不同的表現形式有著不同的侵權評判方法和標準,判斷的關鍵在于如何鏈接及鏈接后視屏內容的性質及如何展示,不能采取絕對化的方式。如深層鏈接、縮略圖鏈接等等。Google面臨的一系列官司即是典型例子。在不同的國家,對于如何鏈接及鏈接后視屏內容的性質及如何展示有著不同的法律判斷取向。對此應結合中外典型案例進行探析,完善相關法律,正確處理網絡鏈接與信息網絡傳播權司法保護之間的關系。
《條例》中某些規定仍需完善
《條例》中有些規定比較籠統,有些規定不夠全面。這將導致在網絡維權過程中產生很大的分歧,影響《條例》實施的效果。具體說來,筆者認為有以下幾個方面值得完善:
處理侵權糾紛的“通知與刪除”簡便程序中,沒有賦予一些特定情形下著作權人要求網絡服務提供商提供必要的網絡注冊信息的權利。否則,權利人可以通過網絡服務商及時獲得網絡注冊信息后與侵權人協商實現和解,實現自力救濟,避免權利人需要通過人民法院或者著作權管理機關去要求網絡服務商提供必要的網絡注冊信息而花費大量時間、精力,節約國家司法行政資源,提高維權效率,減少維權成本。
《條例》對于報刊和網絡使用作品的報酬標準沒有規定。互聯網使用作品的時候,需要對報酬的數額和給付方式等進行協商,從而降低了網絡傳播的效率。確立紙介、網絡使用作品付酬的指導性標準,有利于媒體間的公平競爭,也增強網絡侵權案件賠償數額標準的可操作性和合理性、一貫性,便于權利人提出合理賠償數額。根據《世界知識產權組織著作權條約》和《表演和錄音制品條約》的規定,一般而言,受“權利管理電子信息”保護的信息包括以下四類 :作品本身的信息(標題、主要內容、特色)、作品著作權人的信息(作者和鄰接權人的姓名和名稱)、使用作品的條件和期限的信息以及識別或連接上述信息的數字或標記。而《條例》第十條第二項的規定,可能造成權利管理電子信息僅僅指“作品的名稱和作者的姓名(名稱)”的誤會。
《條例》的某些定義不夠嚴謹。信息網絡傳播權被定義為“以有線或者無線方式向公眾提供作品、表演或者錄音錄像制品,使公眾可以在其個人選定的時間和地點獲得作品、表演或者錄音錄像制品的權利”。這一定義中關于“公眾”的范圍,也會導致爭議:是以“網絡是開放的還是封閉”為標準,還是以“局域網還是互聯網”為標準?通過Internet在某一企業的專用網絡內進行傳輸是否屬于“向公眾傳輸”的范圍?筆者認為,《條例》對信息網絡傳播權的制度設計,注重其特有的各方主體的利益平衡,結合我國目前的國內和國際現實的社會經濟和法治實際狀況,從而大大完善了我國網絡環境下的著作權法規定。但是寄希望《條例》完全解決信息網絡傳播維權在立法、執法和司法實踐中的全部難題,是不現實的。筆者堅信,法治終歸要向前發展,信息網絡傳播必然更加有序和廣闊。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博士
責任編輯楊春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