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澀的淚水

在那些日子里，我彷徨、無助、失落、絕望，回憶成了我的惟一，卻只能增加我的痛苦，我傻傻地在他面前舉起了剪刀，想要終止自己可憐的生命……

不論我走在寬闊而冷清的大街上，或是嘈雜擁擠的公路上，心情都難以平靜，這個太熟悉的地方給我留下太多的回憶……

2000年的春天，我們在中山小欖一家大規模的五金廠相識了。他帥氣活潑、幽默瀟灑、待人隨和，給我留下很好的印象。半年后，他開始追求我，盡管他比我小一歲，但我還是接受了他。我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樣，渴望找到一個彼此相愛的人相伴一生。在以后的交往中，他帶給我頗多樂趣，車間里做標記的小卡片成了我們互遞心聲的工具。他很體貼，也很會關心人，處處遷就我，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人顯得很成熟。19歲的我在愛情的旋渦中越陷越深，我愛上他了。從來沒有男孩子對我這么好過，我感謝上天讓我們相遇，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

好事多磨，我的父母堅決反對我和他交往，還以爸爸生病為由叫我辭工回家。我擔心爸爸的身體，在春節前結算了工資準備回家。他懇求我過完春節再回家，還有兩天就是春節了，我留了下來。春節后，他和我一起回去面對我的父母。

2001年正月十六的晚上，我們終于到了我家，父母很吃驚我把他也帶回家來。天已經很晚，父母只好讓他借宿一晚。第二天早飯過后，兩老也不肯聽他表白，就叫他走了。一連幾天我很傷心難過，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我不理解父母為什么不同意。對于他們的勸說我更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后來他又來過兩次。第三次來的時候，他不肯再去我家見我的父母，我們在街上見了面。我以為，我們將就此分別。他戴著墨鏡，但也掩飾不了哭腫的雙眼，難以想象他哭得有多傷心，我心里也非常難過。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他求我跟他走，他說如果沒有我，他將難以生活下去，只有跟我在一起才會有美好的明天。我被他深情而真誠的話感動了，我不忍心看他為我而痛苦，答應了他的請求，丟下了我的父母。

我帶著良心的不安，開始了新的生活，雖然日子也過得很開心，但我知道我將永遠愧對父母。我一直不敢打電話回家，但我很想念我的父母，想念我的家。幾個月后我試著撥通了家里的電話，媽媽沒有說什么，叫我想家就回家看看。我望著電話流淚了。這時我已經懷孕了，年幼無知的我根本不知道孩子的到來意味著什么，我回到家里，媽媽不再反對我，也沒有罵我，只是囑咐我要多個心眼。

10月，孩子出生了，很健康，全家人都很高興。這時我們一下子感覺到肩上的擔子增加了許多。他開始逃避，一個月后，他扔下我們母子獨自來到了廣東。12月29日是我的生日，我卻絲毫開心不起來，陪伴我的只有懷中哇哇哭叫的嬰兒和內心的孤單、寂寞。由于缺奶，我不想繼續呆在家里，過完春節后，我把孩子托付給我的母親照顧，也南下廣東了。

我又重新回到那家五金廠，他也在一個彈簧廠做雜工，工資微薄。我們相距很遠，他就在離我廠較近的地方租了房，作為我們兩人的“小家”，從家里到彈簧廠，他走路需要半個小時才能到達。我們都暫時忘卻了孩子的存在，開始了一段甜蜜的生活。他每天晚上回到家以后，都會不辭辛勞地再多走15分鐘到我廠門口來接我下班，一路上兩人有說有笑，還像初戀時一樣，我們彼此都很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幸福，小心翼翼地呵護著。

我們的家總是充滿甜甜的笑聲，我對他也十分信任，他說什么我都會贊同他，我毫無保留地為他付出，我相信他會給我一輩子的幸福，在朋友面前提到他時，我臉上也掛著甜蜜的笑容。可是沒有想到的事太多太多了。

2003年4月，他常常腹痛如絞，他老板叫他回家鄉療養一段時間，我剛剛調到品檢，不方便請假，就只好讓他獨自回家鄉了。那天晚上，我為他整理行李，在無意中看見了一張未寄出的情人節賀卡，一封沒有寄出的信和一個叫阿珍的女孩寫給他的信。我開始質問他，結果卻是兩人大吵一架。第二天，他獨自去車站乘車回家鄉了。之后的日子里，我常常以淚洗面，我不斷地問自己，他是不是根本不愛我，為什么從來沒有保存過我的東西，對別的女子給他的東西卻保存得那么好；如果愛我，又為什么要去接受另一段情。

他的假期過完了也沒有回來，我問他是不是分手的時候到了，他什么也不解釋，只說對我的愛是真的，他會用行動來證明一切的。我沒有再說什么，就讓他證明吧。

不久，他回到了我的身邊，可是他對我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好了。他開始追逐名利，名利使他學會了虛偽和欺騙。為此我們常常發生爭吵。12月的時候，他辭職了，他說想嘗試新的挑戰，很快他便進了一家電子廠做流水線。因為快過春節了，很多廠都忙著趕活，他常常加班到12點，我為了讓他能重新改變自己，為了讓他重新像初戀時那樣愛我，我經常踩著單車去接他下班。記得那年的雨特別多，他們也特別忙，常常推遲下班時間，所以我有時候也要等上半個多小時。冰冷刺骨的風雨無情地凍得我直發抖。

28日，我已經放假了，但是他依然還要上班。那天下著很大的雨，我在家里看書，快中午時，有個很漂亮的女孩來找他，她叫阿艷，是濤以前的同事。我告訴她濤還在上班，她就走了。女孩的到來雖然讓我懷疑，但我晚上還是去接他。風雨太大我行走艱難，好不容易到了他的廠門口，我整條牛仔褲都已經被雨淋濕了。我等了他一個小時，好不容易見他出來了，他卻說：“你先走吧，我今晚要加班到8點，趕完這批貨，明天才好放假。”我只好一個人回去，我整個人凍僵了，我把濕透的衣服換下，用棉被把自己包裹起來，卻還是感覺自己像是剛從冰柜里走出來似的。

29日是我的生日。我已經習慣沒有生日禮物的日子，我只是希望他能讓我開開心心地過完生日。早上還未起床，他說有件事要跟我說。我說，有什么事都放到明天再說吧，今天是我的生日，你陪我出去玩一天吧。可他卻說怕以后沒有機會說了。他告訴我昨天那個女孩子是他的女朋友，他們相愛了，但他也愛我，所以他逃避換了一份工作。他知道那個女孩昨天去了他以前工作的那間廠等了他兩個小時，當時天下著大雨，他很感動，決定不辜負她，所以他必須告訴我。

我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一言不發地起床穿好了衣服，收拾了一些簡單的行李。這里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所，我要逃離這個地方，逃得越遠越好，離開這個令我傷心的地方。我茫然地走在公路邊，似乎所有的眼光都在注視著我。我不甘心，難道說當初信誓旦旦的愛情竟這么不堪一擊么；我后悔幾年的打工，竟沒有存下一分積蓄，每個月的工資都拿出來做了家用。我將要去哪兒？車站寬敞的售票廳里排著長長的擁擠的隊伍，我徘徊于隊伍的空隙之間，找不到我要去的站臺。他終于來了，眼眶含著淚，他說我不能離開他，叫我不要走。我的心軟了，我又回想起當初他到我家來找我時的那一幕。他說他只是喜歡那個女孩，而真正愛的人只有我，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刺入我心扉。淚水再次奪眶而出，他求我寬容，求我想想以前的日子大家有多么的開心，求我想想我們幼小的孩子，我幾乎哭出聲，他的一句依然愛我讓我的心顫抖。我的抽泣引來了周圍人們好奇的目光，那些目光像一團團火焰，燒得我渾身發燙。

女人是容易感動的動物，這一點讓我感覺很無奈。回去后，我們重新搬了家。2004年春天，他重新找了一份質檢工作，老板一直很欣賞他。但在生活中，我們依然有許多矛盾，隔三差五地就會吵架，每次吵架他總是變本加厲地說出一些侮辱我自尊心的話，令我非常氣憤，我要求他說“對不起”，他卻只字不提，還警告我再糾纏只會吵架。我也不想吵，吵架只會分裂我們的感情，因此我忍了下來。2005年春天，才過完元宵節，他老板要他去河北出差，他欣喜若狂，想抓住這次機會好好發展，我也很支持他，希望他借此機會開闊眼界。本來是去一個月，可是后來他老板改變主意，叫他一直留在那邊，由于他不適應北方的氣候，總想回來，到“五一”勞動節老板終于同意他回廣東。從來沒有分別過這么長時間，他的回來終于了卻了我心中的思念。他并沒有什么激動的話，只說：“洪，你瘦了。”讓我心里一陣感動。這時我已托父母把小孩帶到了廣東順德，小欖到順德很近，我可以常去看望他們。

6月11日是端午節，我想叫他和我一起去順德，但他廠不放假，他說才上班不久就請假不太好，于是我獨自一人去了順德。兩天后我帶著歡蹦活跳的兒子回家。開門后的景象把我嚇了一跳，床上零亂不堪，地板上更是一片狼藉，麻將、紙牌散落一地，終于一切都明白了。只聽見“嗡”地一聲炸響，眼前出現了許多閃亮的小星星，屋子在旋轉，我差點栽倒在地。我努力地使自己清醒過來，在兒子面前，我忍住了淚水。

已經深夜了他還不回家，我去他廠里找他，他竟在那里賭博。潮濕的空氣中飄灑下幾顆斗大的雨滴，接著雨便肆意地灑下來，我怒氣沖沖地冒著大雨回到家，我不知道他究竟為什么要變成這樣。以前他從不賭博的。他進門后便“咚”地一聲跪在地上，說他不是故意的，他說……我什么也聽不進去了，他說了些什么話我也不知道，心就像是一片淚水的海洋，淚水是悲痛的淚水。腦子里一片空白，多少同甘共苦的日子，多少快樂無憂的日子，多少個幸福甜蜜的日子啊，一切都說變就變了。幾年的感情就這樣在瞬間瓦解，心如刀絞般的疼痛。顫抖的手不知從哪里抓來一把剪刀，用力地刺向那幽藍色的隱藏在皮膚下的管道，鮮紅的血液美得像一柱噴泉……

直到現在事件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我一直沒敢把我們之間所發生的一點一滴告訴父母，在他們看來，女兒是開心的。我不知道還能隱瞞多長時間。我知道，這樣的感情不值得我去為他守候。想要成為他的新娘的夢想也就此破滅了。既然我們的愛情永遠是負數，那就讓它成為負數吧。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也是我刻骨銘心的痛苦，滴血的回憶是心中那道永遠無法彌補的傷疤。最后我想大聲地對他說：“告別了，我廉價的愛情。”

責 編：謝荔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