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國當經理（連載二）

美國一統計公司有這樣一項調查結果：80％的美國人不喜歡他們的工作。他們之所以還在從事自己的工作是因為生活所迫。而我，則是屬于那另外的20％。因為我確實很酷愛我的百貨商場總經理的職位。我覺得我工作的意義在于：我不僅僅可以用我的能力去為公司創造利潤，更重要的，我可以直接或間接地影響著幾百個員工的事業、前程和家庭。

我喜歡“白日做夢”

美國總統約翰·肯尼迪的弟弟羅伯特·肯尼迪在被刺殺前說過這樣一句話：“當人們面對已經發生的事情，詢問‘怎么可能’的時候，而我卻夢想著從來沒有發生的事情，詢問‘怎么不可能’”?

中國人以謙卑為本，知道的要裝自己不知道，能做的要說自己不行，這被稱為美德。所以從小，我就是一個不逗人喜歡的孩子。

上小學一年級的第一個星期，老師提問時，我總是第一個將手舉起來說：“我知道，我知道!”如果老師不點我的名回答，我就站起來，嗓門喊得更大。爸爸于是將我一頓暴打：“看你還敢不敢出風頭!把我們石家的臉丟盡了!”

更讓爸爸媽媽在村里抬不起頭的，是我有一次夸下的“?？凇保?/p>

小學畢業后，聽說我們農民兒子和干部子弟有同樣的資格上大學，我就對班上一個同學說：我想到城里去，不想一輩子當農民。不料我那位同學立即把我給出賣了，老師在班上召開了對我的批斗大會?！斑B城里人都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老師講得慷慨激昂，情真意切，“而我們身為貧下中農的子弟，卻不想當農民，想往城里跑……”

可我就是本性難移，我和我太太曾在同一單位工作，她是我們單位公認的最漂亮的“公主”。當同事們得知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紛紛大笑，說我是“虛”(英俊)“實”(有錢)皆無卻白日做夢，必將前功盡棄。可我用一首首愛情詩攻克了她本人的心理防線，然后立即向她的家庭發起了攻勢。我給她爸爸和媽媽寫了一封信。信中說：“也許，我是一個被你們看不起‘鄉巴佬’，但將來的一天，我一定要讓你閃的女兒住上漂亮的房子，開上高檔的小轎車，購買最時髦的服裝，到世界各地去旅游……”我岳父是個開朗的人，就從這封信中，認定了“這個孩子有志氣，有前途”。為了實現夢想，我辭掉了省旅游局的鐵飯碗，只身一人闖到深圳，把求職信印了300份，一電梯坐到中國當時最高的大樓(深圳國貿大廈)頂層，然后一層一層的樓，一個一個的公司去推銷我自己。后來，深圳貿易進出口公司決定聘用我做業務員。正是那個職位，為我后來到美國自費留學創造了物質條件。

我喜歡夢想，夢想給了我人生奮斗的目標和動力，夢想把我推到了一個又一個人生的起點。在農村時，我夢想考上大學，到城市去成為“人上人”；在武漢市時，我夢想去經濟特區的深圳，成為一名市場經濟的“弄潮人”；在深圳時，我夢想來美國，成為發達國家的一名“自由人”；來美國后，我又夢想成為美國社會的“上流人”。

大凡成功的人，都是喜歡幻想的人。現任沃爾瑪總公司山姆會員店的總裁達格·穆克彌倫，曾是我的同事。1994年期間，他在沃爾瑪總部主管女裝部的采購，而我則負責文具部的采購。他每天早上6點就到公司而19點后才離開，對工作歷來是滿腔熱情，而銷售和利潤業績也是最好的。我曾問他，是什么力量使他這樣專心致志。他說：是幻想，是自己希望將來的一天能成為公司的最高層領導。

山姆提我當總經理

一天，總經理指令我這個副總經理，挑選六位員工去到附近另外一個地區的一家即將開業的沃爾瑪商場去幫忙。第二天清早，我們出發了。安排好員工和自己到賓館住下后，我帶著他們到了那家商場。這里的商場副總經理告訴我，總經理幾個通宵沒睡覺，剛剛回去了。我告訴他，有哪些工作需要我們去干，我們一共有七個人正待命行動。他回答，只有兩個星期就要開業了，太多的事要干，他們都幾天幾夜沒回家，要我自己認為什么最重要就干什么?？匆娝劬Χ急牪婚_的可憐相，我決定自作主張，立即把部下安排到貨物最空缺的體育用品部去上貨。

第二天我發現，該商場體育用品部的員工一個不見，就剩下我帶去的六位志愿者。因為他們幾個星期沒有休息一天，現在有人幫忙，他們就休息了。而我們無法進入商場的電腦系統去查找商品信息，對到貨和其他情況一概不知，所以，嚴重影響了上貨的效率。其他六個商場也派了共計近40個員工，因為沒有明確的分工，沒有明確的責任感，他們都毫無效率地混著鐘點。第三天到了，讓我吃驚的是，從其他商場派來的員工個個萎靡不振、精疲力盡。原來這批員工90％都是年青的男人，他們好不容易有了擺脫家庭的自由，于是，通宵達旦地在賓館看“花花公子”頻道。開業的日期迫在眉睫，我甚為焦急。

正好這天，地區經理來了，我把他叫到一旁，向他講述了我的所見所聞和我的擔憂。他問我，如果你是商場總經理，你該怎么辦。我告訴他：第一，召開所有商場管理人員會議，列出商場開業前必須完成的工作，然后，按輕重緩急排名。第二，把每一個任務落實到責任人，并有專人檢查落實的進度。讓每一個員工，本商場的和外商場的，都有一個必須按時完成的任務清單。第三，確保商場管理人員每天至少有八個小時的回家休息時間，以確保他們上班時候的質量和效率。第四，把外來商場員工重新安排到雖然距離遠一點，但沒有“花花公子”頻道的賓館，以保證他們上班時的精力。地區經理看到我講得條條是道，當即任命我為“商場開業總監”，即由我來檢查各個部門執行任務的進度，即使發現各項任務在執行過程中出現的問題，協調商場各部之間，外來人員和本部員工之間的關系等等。并要求我每天兩次在電話里直接向他匯報。

商場開業的前一天，地區經理再次來到商場進行最后一次檢查。檢查完畢后，他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說：“你為其他員工爭取了每天八小時的休息時間，可聽說你一天才回賓館四五個小時，我可要在你的地區經理那里去告你的狀”。我告訴他，中國人喜歡午睡，我雖然晚上睡得短，但中午擠出半個小時來午睡，可讓人精力充沛。他告訴我，中國人就是比美國人聰明。他真希望他每天中午也能睡一覺。

開業的時間到了，按照慣例，開門前舉行一個開業典禮。市長和地區經理在商場門口給員工和顧客們講話。地區經理感謝當地政府和居民對沃爾瑪開業的支持，并把一張放大的一萬美元的支票交給市長，作為沃爾瑪對本市一個正在建造的兒童樂園項目的募捐。市長則感謝沃爾瑪給本市帶來的幾百個就業機會及給市民提供的優惠商品。當市長正拿起剪刀，準備剪彩的時候，一輛藍色的福特面包車駛近人群。車停了，第一個下來的是沃爾瑪總裁，大衛·格拉斯，然后是山姆的大兒子，羅波特．沃頓。他們從車上扶下一位帶著高爾夫球帽的老人，然后把他放到輪椅上，羅波特推著輪椅，緩緩向人群走來。幾百人，一下把視線轉移到他們身上，有的人開始驚叫起來：“我的老天爺，這怎么可能是真的!”有的人開始跳了起來狂喊到：“山姆，山姆，是山姆!”幾秒鐘的不知所措的條件反射后，人們真正地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他們一下潮水般地涌向山姆。

山姆已經是骨癌晚期，聽說，他已經臥床不起了，他的生命不到一個月。前不久．人們從電視頻道收看了老布什總統特意到公司總部來給他授予“自由公民”的勛章。整個公司上下，大家一直掛念著他，談論著他。誰都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在商場。

大家又很快站成一排，山姆在輪椅上激動地擁抱每一個員工，輪到我時，他瞟了一眼我的工作牌上的名字，然后叫著我的名，“斯東(我的英文名，巖石、石頭的意思)，我喜歡你的名字，在公司干了多久了?”我說：“快到一年了。”也許他意識到了我的口音，他又問：“你是從那個國家來的?”“中國?！蔽艺f。“中國是個偉大的民族，我為有你這樣的員工感到自豪!”他用依然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著我，臉上露出笑容。

擁抱了所有的員工之后，大家圍成了一個圈。山姆顯得有些疲憊。他說：“我的伙伴們，我很高興今天能夠見到你們，就像你們知道的那樣，我不能再來看望你們了，但有像你們這樣的員工，我九泉之下也就放心了……”說到這里，在場的人們都哭了……

講完話后，山姆執意要進去看商場?？赐暌话霑r，他身體感覺非常不適，人們匆匆把他推上車，向附近的機場奔去。

一個星期后，我們害怕的但知道必然要發生的事發生子，“沃爾瑪電臺”播出了這樣一條消息：“山姆向我們永遠地告別了”。這個二十世紀世界上最偉大的零售業之王，這個過著平民生活的全球第一富豪，這個用熱情和智慧改寫丁美國商業經營歷史的企業家，這個把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徹底獻給了他的員工的老板，就這樣默默地離開了我們。

同一天，我接到了地區經理的電話，他說，山姆在看我去幫忙的商場時，向地區經理問了我的情況。地區經理告訴他，我是另一個商場的副總經理，為該商場的圓滿開業立了汗馬功勞。山姆告訴他，我應該是下一個得到商場總經理職位的人。又一個星期后，我又接到通知，正式升任為商場總經理，明天就去新商場報到。

在沃爾瑪總公司工作的那一段時間，我每天上班都要經過山姆的墓地，我每次都要瞟它一眼。那是一塊小小的普通人的墓地，山姆的墓碑很小，不到一米高，上面就寫著“山姆．沃頓”。山姆的孩子們一定知道父親的心愿，所用修他墓碑的錢，可能比沃爾瑪商場廁所里的洗手池還要便宜。就像他臨別前說的那樣：“如果我的孩子們浪費一分錢，我會變成鬼來嚇唬他們的!”這就是世界第一富豪對金錢的態度。

贏得每一個員工的尊敬

每個經理的領導風格都不一樣。有的是整天嚴肅，作不食人間煙火樣，以此建立起個人威信。這在國外的管理學上叫作“老學校派別”。21世紀的領導，則應該是和員工打成一片，真心誠意地去幫助、教育每個員工。在不折不扣照章辦事的同時，要從心底像自己的親人一樣去對待他們。如果我們這樣做了，我們的員工就會從內心深處感受到領導對自己的關懷和尊重，就會百倍地尊敬你、擁護你，讓你在事業上得到成功。

那是我到一家新商場報到的第一個星期，一位名叫比爾的員工從人事經理的辦公室氣沖沖地跑了出來。我進到了人事經理的辦公室，發現另一位副總經理也在那里。我問剛才發生了什么事。他們告訴我，比爾經常遲到曠工，剛剛給了他一個最終警告。他很不高興，覺得公司對他不公平。還有，他最近和女朋友吹了，心情很低落，工作也心不在焉。

后來我了解了更多關于比爾的信息。他二十三歲，大學剛畢業，在電器部上班。他對商場出售的電腦和其他電子產品了如指掌，不管顧客遇到什么問題，他都可以幫助顧客解決。但他工作態度消極，作風散漫，沒有敬業精神，他經常的遲到讓同事對他極為不滿。他告訴每一個人，他是找不到合適的職位而被迫從事自己不愛的工作。

第二天，我把比爾叫到我的辦公室。我沒有坐在辦公桌后面的經理椅上，而是拉了一張小椅子和他在辦公桌的同一邊促膝而坐。我問：“你知道我為什么找你談話嗎?”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抬頭看了我一眼，“我又惹什么麻煩了唄?”我說：“不一定要在你犯錯誤時找你談話，沒犯錯誤時照樣可以找你談話?！彼芗痹甑卣f：“你是不是要開除我，來樹立新經理的威信!那就拿我下刀吧，反正我也有思想準備了?！彼臒o禮觸怒了我，我強忍心中的不快，反問他說：“開除了你，公司不會損傷一根毫毛，但你呢，當你拿起賬單要付款的時候，當你在食品店收銀臺交錢的時候，當你把車停到加油站因為油箱里沒油的時候，你該怎么辦?”我的話好像正中了他的要害，他低下頭，變得鴉雀無聲。

我說：“我今天不是以商場總經理的身份來跟你談公司的規章制度和一些大道理，而是以一位朋友、兄長、父親般的身份和你談論你的人生和事業的大問題。我也有一個兒子，不知不覺的一天，他就會長大成人，像你一樣參加工作?！蔽以秸f就越動情，“每一個做父親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事業有成。我要是你的爸爸，我首先會為你感到非常的自豪和驕傲，因為你靠自己的努力，半工半讀拿到了大學文憑。你現在又是商場人人公認的電子專家，你為多少焦急不安、無能為力的顧客排憂解難。像你這樣一個充滿才華，前程無量的年輕人，卻為生活、工作上的一些小事情，一些簡直是愚昧的小事情，耽誤你的前途，你現在混得連工作都保不住了，再這樣糊涂下去，就要去大街上加人無家可歸者的行列了。不是因為你沒有能力，而是因為你不發揮自己的天賦!你說，是不是太可惜了。我如果是你的父親，我會狠狠地揍你一頓，因為你太不爭氣，太對不起你自己，太對不起你的未來，也太對不起你的父親和母親了……”

很久，他抬起頭來，滿臉淚水。他一邊哭一邊說：“我沒有父親，我還沒有出生他就拋棄了我們。我母親后來結了三次婚，所以我16歲時就一個人搬出來住了，也很少見到我的母親了……”

我覺得我的眼眶里也涌出了淚水。這位高大的漢子，一下像一個被遺棄的嬰兒那樣可憐。美國50％的離婚率，給多少孩子造成了心靈的創傷，而這種創傷，不僅僅影響到一個人的童年，而是直接影響到他們的人生觀，他們的事業，他們未來的家庭，他們終身的生活方式。

我向他遞過去面巾紙，“我要你正視著我，答應我的幾個要求”，我真誠地說，“如果你照著去做了，我擔保你在事業上一步步成功?！彼蛭彝秮硇刨嚨哪抗猓骸澳阏f，我一定答應你?！蔽艺f：“知道你就是好樣的。第一，今天回家時，再買上一個鬧鐘，每天給它定時，鬧鐘一響，馬上離開家里去上班。第二，在墻上貼上這樣一句話：‘曠工就是懶惰，懶惰就是可恥’，每天讀它幾遍。第三，振作精神，全力以赴地去工作。為一個離去的女朋友影響工作，荒廢自己的前程，是多么不值得。”

離開我的辦公室前，他緊緊地給了我一個擁抱。望著他離開辦公室的背影，我意識到了一個年輕的生命，從此將會以嶄新的姿態出現在這個世界面前。我關上辦公室的門，獨自一人在辦公室坐了很久很久。是啊，工作最有意義的地方，不是賺錢養家糊口，不是給公司創造經濟效益，而是，改變一個員工的命運。

那年的父親節，我的信箱里放著一張卡，我打開一看，是比爾寫給我的。他說：他和朋友一起出去逛商場，朋友給他的父親買了張卡，他于是想起了我。他祝我父親節快樂。當時，我孩子們還小，這是我一生中收到的第一張父親節卡。至今，我還把它保存著。

半年后，比爾以優良的工作業績，被提拔為電器部經理。兩年半后，他當上了商場的副總經理。

有人說過這樣一句話：每一個人都是一架鋼琴，有的手在上面發出刺耳的噪音，有的手在上面彈奏出美妙動聽的樂章。

解雇員工讓我心碎]

人事經理把準備好的解雇書，放到我的桌上。并向我解釋了事情的經過。這位員工叫克雷滕，兩個月前在商場門前抽煙被最終警告過一次，這次他坐在停車場的車里吸煙。按照公司規定，只要在公司的地盤上抽煙，不管是商場里還是商場外，第一次就是最終警告，第二次就是解雇。我問人事經理誰看見克雷滕抽煙，她說有兩位員工同時看到，并讓我看了他們寫下的書面證詞。按照公司的規定，解雇員工非商場總經理親自出面不可。

我把克雷滕所在區域的副總經理和他一起叫到辦公室來。克雷滕40出頭，1．85米的個子，但很瘦，是美國人中難找的體型。黃色的頭發中露出很多白發。我問他知道為什么叫他到辦公室來，他神情緊張，手開始微微發抖。“不知道?！彼麖娧b苦笑，兩只手開始互相搓動。

我問他：“你今天在公司的地盤上吸煙沒有?”他知道了問題的嚴重。因為上次為吸煙得到最終警告時，他已經被告知：下次再在商場地盤內吸煙，就會被“炒魷魚”。他開始結結巴巴地說，“我是吸過煙，但是坐在我的車里面。”我問他的車停在什么地方，他說在商場的停車場。核查完這一事實后，我拿出人事經理已寫好的解雇書，對他念著：“員工所犯錯誤：克雷滕于四月六日下午三點二十分，在商場停車場的車里吸煙，這一行為，違犯了公司的規章制度的第八條，第十三節。公司處理意見：開除?！蔽彝Ａ艘粫?，問他有沒有什么問題，他沒有回答我，用雙手捂住臉。又過了一會，他依然沒有動靜。我又問他有沒有什么疑問，沒有的話就請他簽字。

漸漸地，他抬起頭來，在我的辦公桌上尋找面巾紙，因為他已經淚流滿面。我給他遞過去幾張，他還是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擦淚。他越擦越多，一下把幾張紙全擦得透濕。我安慰地說：“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殘酷，讓你失去了工作。但你為什么要明知故犯呢?”他終于開始說話了：“我已早戒煙了。上次吸煙是我女兒在車禍中喪身的一周年紀念日，”他開始哭出聲音來，“今天，是她18歲的生日。我知道吸煙意味著什么，但我徹底地給忘了……以往，每年的這個時候，我的爸爸和媽媽，還有我太太的父母，都到我家給她過生日……小時候，我們給她買玩具，后來給她買衣服……她總把最好的朋友邀請到家里來，用氣球和彩帶裝飾著她的房間，又是唱又是跳……可今天，家里太清靜了，我就這一個女兒，我太思念她了……”他又把臉埋在雙手里，痛哭不已。

他的話，深深地震撼著我。我對他家庭的不幸從未聽說過。真沒有想到他的心中藏著這樣悲傷的故事。我站近他，輕輕地對他說：“我對你的不幸感到非常的悲哀和同情，”我的聲音也顯得很微弱，“你的女兒在天堂和上帝在一起，她正在那里等待著你的到來。我們都會去天堂見我們的上帝，和我們已故的親人相會?！彼坪鯊奈业脑捓锏玫搅艘稽c安慰，他點點頭：“是啊，我每天就是靠這個寄托而度過的?！?/p>

我又把話題轉移到解雇書上來：“克雷滕，你知道，不管你是什么原因，違反了公司的A類規定就會被開除。你怎么拿自己的工作開玩笑呢?”

他凝視著我，用一雙乞求的目光：“不，我不能沒有工作，我的太太因為長期情緒不穩定，被迫停薪留職，一直在心理醫生的治療之下。如果她知道我被解雇，她會發瘋的……真的，她會發瘋的……”他開始放聲大哭起來。

我離開了辦公室，到衛生間去用濕面巾紙擦了一下臉，鎮定了我自己的情緒之后，我又回到了我辦公室?？死纂诺土寺曇簦皇浅槠?。我把右手放在他的肩頭，“我何不想再給你一次機會，我真想我自己和你調換一個位置。但你知道我不能給任何人特權去違犯公司的規定；因為公司的規定是不附加任何條件的，否則，人人都會有特殊原因，公司的規章制度就無法執行下去了。其實，解雇你就像割下我的指頭一樣心痛……”

克雷滕似乎在一步一步地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打擊，他又沉默了一會兒，“是我錯工，我該承擔這錯誤的后果?！彼@得格外的鎮靜，“讓我簽字吧?！?/p>

他簽完字，把工作服、員工優惠卡、工作牌全部放在我的桌上，然后，走出了我的辦公室?？吹剿麧u漸離開的背影，我的心中一陣痛楚。

我一共解雇了多少員工，已經無法記清了。但有一點我是很清楚的：我從來沒有讓任何一個被開除的員工，帶著憤怒和仇恨離開我的辦公室，離開我們的商場。只要我們真誠地表達我們在公司規章制度下的無奈，真誠地請求員工的諒解，真誠地表達我們對員工的理解和尊重，就會減輕員工心中的痛楚，就會敞開理解的大門。

作為一個經理，我們有血有肉更有感情。盡管，解雇員工發生在每一個公司，但每次發生在我的辦公室的時候，又是這樣讓我不安。雖然，在個人的情感和公司的規定方面，有時有一條很難劃清的線，但我們不能讓個人感情戰勝公司的原則，否則，我們就辜負了公司和員工授予我們的權利。

《我在美國當經理》系列管理書籍，將從不同的角度描述石先生在美國公司修身成長、管理進步的親歷體驗。從本期開始，本刊經授權獨家連載該書的精華篇章。全書將于明年五月經商界傳媒編輯出版，敬請關注。

(編輯 李豐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