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來,我寫小說有六七個年頭了。年頭長短其實并不絕對重要,重要的是對于小說乃至自身的理解。我從一開始寫作短篇小說,到近期完成第二部長篇小說,我的生活跟文學創作和讀書從來沒有分開。讀書和寫作訓練出一種由表及里的思考方法,我開始用這種方法看待周圍的人群事物,小說又教我懂得了如何在泥沙俱下的生活現場捕捉性靈之光。
說到底,作家就像一只精準的過濾器,從那些稀松平常見怪不怪的生活細節中找到善與惡。我從來不認為小說家能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來,一篇(部)小說發表出來,有人看了說好,也有人根本不屑一顧,因為小說不會直接影響到別人的做人處事。我從來沒有聽說誰誰因為讀了一篇好小說,就良心發現從此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了,至少,眼下這個時代已不大可能了。
不久前,在北京召開的“寧夏青年作家作品討論會”上,我作為青年作家代表,有過一次發言。我說,如果在經濟浪潮的涌動和滌蕩中,寧夏青年作家的作品還能不斷地受到全國關注,能夠像今天這樣獲得如此高的禮遇和殊榮,那么,至少可以說明,我們的文學是很有希望的,是有一線光明在遠方熠熠閃耀的。我這樣說,聽起來好像作家又能做一番大事似的,其實,我想表明的只是一些個人的立場和感念。身為寧夏作家群中的一分子,我當然要想想,我們為什么會被外界視為一個文學整體。
寧夏青年作家絕大多數都是來自偏遠的地區,來自寂靜的深山和鄉村,作家在童年和少年時期飽嘗生活的艱辛與苦難。寧夏的地域特點和生活方式乃至整個西北地區,與明媚光鮮的江南所不同,與繁華喧囂的中心城市更是不能同日而語。因此,寧夏作家的作品,總是在寂靜中點燃希望,在苦難中尋找歸宿,在懵懂中等待曙光,在苦難背后追問人生的價值和生存的意義。我想,這也正是我們寧夏作家長期以來所堅守著的一條健康的文學之路:我們孜孜不倦地書寫著寧夏鄉土,書寫西北這片古老土地上的民族和地域文化特色,同時也揭示這片土地在告別昨天走向未來時的種種焦慮和矛盾沖突。
我個人一直以為,西部文學乃至當代中國文學,是非常需要這樣一種精神母題來強力支撐和建構的——我姑且將這種執著的精神追求稱為“寧夏文學的集體信念”。我們的文學不應該只停留在物質與欲望的掙扎層面,不應該只停留在男歡女愛道德淪喪的后現代文明的廢墟之上,我們更應該熱切呼喚一種來自大地深處的深邃的性靈之光,來自于山水內里的真性情和真天地,就像沈從文先生筆下的湘西故鄉,在舒緩寧靜中達到清澈的高遠,在溫情憂傷中透射無盡的人文關懷。
當然也得看到,我們雖有自身獨特的資源優勢,同時也要警惕那種來自地域或生存因素上的種種束縛和羈絆:我們可以書寫苦難,但不能出賣苦難;我們可以勇敢地直面死亡,但絕不是從中追求噱頭和嘩眾取寵。我們的生活總還是充滿了嶄新的光亮和動人的瞬間,我們要善于捕捉這種現實的人性之美。換句話說,如何更加有效地開掘和傳承寧夏乃至西部的精神文化資源,同時又能個性鮮明地立足于中國當代文壇,避免進入藝術創作的誤區或死胡同,是我今后要面對的一個嶄新的課題。
我深知自己腳下的道路還很漫長,發表出版和作品數量只能證明我在這條道路上默默行走,有時還會腳步蹣跚,但我有信心繼續走下去,只為那些關注的目光,以及過去#65380;現在閱讀我作品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