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在街上偶遇一個平頭、身材矮胖、小胡子、表情很爛、又有一點英俊的男人;如果在迷離的酒吧,在喧聲震天的的士高,你和一個高挑、蓬蓬長發、有著和你初戀情人一樣純真眼神的女孩搭訕;如果在彈丸之地的澳門,多少張陌生和似曾相識的面孔流過。誰知道,誰和誰毫不相干,誰和誰牽牽纏綿,誰和誰骨肉相親?
《伊莎貝拉》講述一個找尋的故事。
澳門司警馬振成混跡于街頭巷尾,聲色場所,入夜后帶不同的女人回家。有一天碰到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跟蹤他,和他上床,用酒瓶傷了他和自己,然后對他說,她是他女兒。
那是十多年前的往事,馬振成和青梅竹馬的女友伊莎貝拉有了孩子,他搶了錢讓女友把孩子打掉,在醫院里,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辭而逃。女孩說現在伊莎貝拉死了,給女兒留了一條狗,也取名伊莎貝拉,自己叫張碧欣。
前半段,馬振成一直木著一張臉,阿欣不說話的時候,父女倆有一樣神神叨叨的表情。沒見過他穿一次警服,沒覺得他是警察,就是一混混造型,痞氣、亂性、懶洋洋、一點滄桑一點不羈,居然散發著一種頹迷的男人味。而阿欣東游西蕩在馬振成周圍,像個沒人教沒人理的野女孩。兩個孤單的靈魂,一直在塵世飄蕩。
然后,父女身份確立。演到第四十四分鐘,馬振成借尋狗捉弄了阿欣一下,才看到他臉上促狹的笑容。伊莎貝拉的話外音:以前阿成總有他古怪的方法弄得我又好氣又好笑,我問他為什么會這樣,他說因為他愛的人在身邊。
醉夜那一段很出彩。父女倆在街邊小攤喝啤酒,馬振成一臉嚴肅對著阿欣:“你可以不說但你說的將成為呈堂證供。說!你有沒有男朋友?”阿欣俏皮地用食指勾了勾,讓父親把頭俯在她面前,表情神秘地說:“律師來之前我什么也不會說的。”隨后跟著馬振成拍桌叫好的聲音放肆開心大笑起來。收音機里快感節奏的粵語歌,她在旁邊舞邊唱,馬振成露出舒展而滿足的微笑,夜間爆瓶鬧響沉寂的街巷,父女倆的感情到了一個高潮。
阿欣在片中哭了兩次,第一次哭的時候我看著沒什么感覺,不過丟了一只狗嘛,雖然后來知道那是她媽媽留給她的。第二次,滿懷欣喜準備跟犯案要跑路的父親一同出逃時,發覺對方打算獨自離開,她淚流滿面:“我不敢告訴你,因為我怕找回伊莎貝拉,你就會叫我搬走。你可不可以不再扔下我?”鋼琴的樂音揪心地輕輕飄蕩。要跟著自己心愛的人(親人也好)去天涯海角,吃苦、流浪也能甜蜜著,就不要留下自己,做一個心靈的異鄉人。阿成攬過阿欣,漂泊的靈魂,只需要一個現世的擁抱。
他們其實是介于父女與男女混合的情愫,沒有歸宿的人彼此心靈的慰藉。阿欣遍街貼尋狗啟事,也許是想挽留那擁有過,失去了,又剛剛碰觸到的親情;冒充正牌馬子的身份,動以情曉以理,或語帶威脅,或比拼灌酒一一擊退馬振成散落民間的諸多女友;搬家時,拖著沉重的袋子一步一頓傾著身往前走,像努力吃力走向溫暖的未來。馬振成游戲人間,相認了這個居然和自己有肌膚之親的女兒后,一點點在改變;他在出逃前接了一個意外電話,才知道阿欣不是自己親生女兒,但這種愛,已烙進了心底。
父女情,男女愛,雙向地尋找,給予,渴望。
伊莎貝拉在西班牙語意里,有“對上帝的承諾”的意思,是愛的責任。
阿欣的母親愛了馬振成一生。她與另一個男人懷了阿欣,獨自養大,完全把阿欣當成了忍痛打掉的馬振成的孩子。在狹窄的街角,在擦身而過的路旁,她一次次帶著女兒默默地守候、觀注著馬振成的生活,不發一語,隱忍著承擔了內心洶涌的一切。馬振成在伊莎貝拉懷孕時作了一次逃兵,最后因為阿欣同學的一句話:“我只想她過得好?!彼蝗粵Q定這次不逃了,坦然面對,坐牢,出獄后與阿欣憧憬未來。
混亂的,違背倫理的故事,卻沒有任何不潔之感。愛在泥塵的人世間,突幻奇多的面目出現。我們墮落、狂亂、發泄,有時只是對空虛情感的一次次反叛;我們滇沛流離,四處碰撞,也許潛意識里是在放大一個個尋愛的機會,不小心遇到了,狂燥的心,才能塵埃落定。
片尾憂怨、凄傷的高亢女音在吉他輕撥里,訴說著一種遙遠的鄉愁吧。澳門回歸了,大環境下卑微的生命也在艱難地追尋,愛的原鄉。[責編/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