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后現代主義和后現代性問題,20世紀70年代以來一直是西方思想界的中心話題之一,在后現代的爭論中,美國學者杰姆遜的后現代主義“文化邏輯”理論無疑占據顯要位置。他站在德國和法國思想傳統的邊界上、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的總體性思想建立了其后現代主義理論。
在杰姆遜看來,后現代主義的“文化邏輯”具有以下幾個顯著特征:
第一, 平面感和無深度感。杰姆遜以美國女學者桑塔格的《反對解釋》來說明后現代主義的這種特征:即無需解釋,只要體驗和刺激的新鮮經驗。
第二, 個人主體的消失。在后現代主義中,主體喪失了中心地位,已經“零散化”,而沒有一個自我的存在了,在作品中只剩下“零散化”的、純客觀化的、無意義的無感情的圖像。
第三, 仿像的機械復制。在后現代社會中,日益發達的復制技術促使“后現代中最基本的主題就是‘復制’”。杰姆遜描述道:“后現代主義宣布:我們不需要天才,也不想成為天才,我們不需要現代主義者所追求的個人風格,我們不承認什么烏托邦性質,我們追求的是大眾化,而不是高雅。”
第四, 消費邏輯對文化的侵蝕所導致的距離感的消失。在后現代條件下,藝術和生活的界限消失了,“文化已經完全大眾化了,高雅文化與通俗文化、純文學和通俗文學的距離正在消失。商品化進入文化意味著藝術作品正在成為商品”;精英文化和大眾文化的界限消失了,后現代已經不存在現代主義那種極力區分的雅俗界限,甚之一切都和商品與消費聯系在一起,因為我們已經處于一個消費社會了。
(二)
張藝謀導演的影片《英雄》可算作一部成功的商業影片。它有大師級的導演、攝影師及實力非凡的創作陣容,有華語影壇上最頂級的演員加盟演出,有高達3100萬美元的資金支持,讓國內普通娛樂電影無法企及,其場面的宏大、制作的精美、風景的優美確實給觀眾帶來了及至的視覺享受,對其的評價,也是眾說紛紜,在后現代主義理論的角度來看,《英雄》具有以下特征:
首先,《英雄》的故事情節缺乏現代主義藝術中的深度感。影片《英雄》中所有關于中國的符號,它都不遺余力的再現:圍棋、書法、劍、古琴、山水、竹簡、弓箭、巍巍樓宇、漫漫黃沙、青山碧水、紅墻綠瓦。它的畫面,極具中國畫的意境。而且在張導的策劃下精心運用了紅藍白綠做主色調,在加上精美的特技效果,極大的刺激了觀眾的眼球。然而,就如同一些網民所評論的:除了風景之外,還剩下什么?
《英雄》極大的迎合了人視覺享受的需要,而無法滿足人心靈震撼的需要。其情節沒有多少可回味的東西:為了完成“刺秦”大業,三位當世絕頂高手在刺客無名的循循善誘甚至武力威脅下,“心甘情愿”獻出自己的生命或等同生命的武器,而無名拿著“戰利品”終于有了離秦王十步之遙、趁機行刺的機會,卻在于秦王對話之后,在“天下”、“和平”的主題面前繳械投降,觀眾才明白,原來真正的英雄是秦王,而為了掩飾劇情的蒼白,導演又刻意加入了一段可有可無的“三角戀”(這不是當下觀眾最喜歡的內容嗎?),但事與愿違,只不過是老婦臉上厚厚的粉而已,已無法再取悅觀眾了。
正如后現代主義學者杰姆遜說言:“對象落入這個世界并再次變成裝飾;視覺深度與解釋體系一并消失了,某種特別的事物出現在歷史時間中。”《英雄》作為一部商業片,已經與這個后現代的消費社會融為一體了,已經成為一些無深度、無解釋、無歷史感的裝飾了。
第二,影片《英雄》又體現了后現代主義的另一特征:即主體性的消失。這主要從人物塑造上的臉譜化、音樂的無新意及創意上的大量模仿上表現了出來。
《英雄》中所有角色都以臉譜化、符號化的形象出現,人人都沒有人情味、個個都擺張酷臉,加上臺詞“精練”、使得人物蒼白、單薄,觀眾看得“全身發冷”。也許導演想來個對“英雄”的升華,可這樣的升華是一種風格嗎?在這部影片中,觀眾看到的只是一些“零散化”的、抽象的、無意義、無感情的人物而已。
《英雄》的一味模仿也使其失去主體性。《臥虎藏龍》作曲的譚盾繼續在《英雄》里敲打著他的鼓點,讓觀眾無法有新鮮感;無名和長空一戰怎么看怎么像《黑客帝國》;無名與秦王講故事很像黑澤明的《羅生門》;殘劍和飛雪的一段又像《東邪西毒》;另外,還有幾處像陳凱歌的《刺秦》,甚至能找到《拯救大兵瑞恩》的影子。短短兩個小時的影片除了這個借鑒之外,導演本身的創意在哪?導演“自我”的風格在哪?在這部影片中,導演作為個體的主體性完全被這些蒼白的人物、無新意的配樂以及過多的“借鑒”所遮蔽,“英雄”的“自我”在哪?導演的風格在哪?
《英雄》作為一部成功的商業片已成為后現代主義作品,看上去光彩奪目、精致耀眼,但卻是沒有滲透任何意義的圖象。無血肉的人物角色、無新意的音樂和無創意的導演手法是主體“自我”的個性、風格及情感消失不見了。
第三,作為當代典型的商業片,《英雄》無法避免遭到仿像復制的命運。在當代,“形象、照片、攝影的復制、機械性復制以及商品的復制的大規模生產,所有這一切都是仿像?!睆椭乒I給當代社會帶來了無群的便利,如果說現代主義藝術家是在表達的危機中尋找個性風格的話,那么,后現代主義的藝術家則是在復制中尋找滿足?!队⑿邸返某晒χ校瑥椭乒I的作用不可小覷。其VCD和DVD發行權被廣東偉佳音像公司拍得;而在北美、意大利等地的海外全部版權,包括DVD和家用錄像帶制品被米拉麥克斯公司購買,價錢據傳聞在2000萬美元左右;據保守估計該片僅貼片廣告收入就近2000萬元,約合240萬美元;而在它沒上映時,就推出了郵票、畫冊等頗有收藏價值的附產品,賣的火爆。這些收入成為《英雄》賺錢的最主要渠道之一。這些VCD和DVD的廣泛發行及售賣使《英雄》作為一部電影,藝術價值與工業制品的價值混淆,美其名曰“商業電影”,即意味著既是工業制品又是藝術品。
第四,《英雄》的成功炒作,也是它成為消費社會文化的一部分,而具有了后現代主義的特征:距離感的消失。該片自籌拍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顯示出其“炒作”的魅力了,一幫耀眼的明星:李連杰、張曼玉、梁朝偉、章子怡等,加上中國第一大導演張藝謀,使其不想成為媒體焦點都很難。關于它的各種新聞從未中斷過:申請專利、嚴拒采訪、看《英雄》要檢查身份證、在北京大會堂首映、張藝謀率主創人員乘專機往返北京、上海、廣州放映,有報紙騰出二十多版大幅報道……這些“炒作”,使《英雄》在未放映時就已凝聚了很高的人氣。為其“賺錢”之一最終目的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在這個消費主義時代,“文化和工業生產和商業已經是緊緊地結合在一起”,原來作為純文化藝術的電影現在已經進入了人們的日常生活,成為了消費品,所以“炒作”能極大的擴大知名度,帶來巨額利潤,從而使《英雄》與商業化聯系在一起,成為這個消費社會的一部分。另一方面,這種鋪天蓋地的炒作讓人有些消受不起,把人完全淹沒其中,無法有喘息的機會,從而讓生活在后現代條件下,在消費社會的人漸漸變得審美疲勞,變得麻木、疲憊。
綜上所述,《英雄》作為后現代主義條件下的商業影片,具有很多典型的后現代主義“文化邏輯”的特征,有些是消極的,如:無深度感、個體主體的消失、仿像復制等給當代人帶來的審美疲勞;但也不乏積極成分,如:也就是仿像復制才使昔日的精英文化離我們普通人如此之近。讓大眾有享有、品評它的機會,這不能不說是后現代主義文化的重大功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