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從來都會說話,一舉手一投足都在表達你我的情緒。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又是為什么,我們的眼里,手心上,皮膚間,都只感覺到了僵硬?
我還記得當年你給我取的呢稱,你喊我為“軟軟”。
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將隱隱約約的愛戀表達出來的那天。在此之前,我們認識有二十多年了,所謂郎騎白馬來,繞床弄青梅,說的應該就是我們。可是在你面前,我一直是假小子的模樣,硬邦邦脆生生的模樣,沒心沒肺無牽無掛的模樣。
直到那一天,你約我出來,你說要告訴我你戀愛的事情。
不知為什么,我竟然左右躊躇,在衣柜前發了一個小時愣之后,我挑出來惟一一條長裙裹在身上,心里有著等同身受的壓抑感。見到你的瞬間,我在你的眼里看到眼波蕩漾,一定是因為我穿了裙子的緣故吧。你給我買來冰淇淋,然后兩人默默無語對坐,你不開口我也不開口,原本我吃東西從來都是三下五除二風卷云掃,可是那一天我滿懷心事,一口一口抿著吃,冰淇淋慢慢柔軟細膩地融化,像初春暖陽下的雪,也像我無從隱藏無從逃避的心事……
我便突然落下淚來,你伸出手心,接住了它。你拉過我的手,我看見你呆了一呆,才笑了:“以為你真是男孩子樣呢,原來你的手這么柔軟。”
后來,后來我們就在一起了。
新婚夜,我追問你當時究竟要告訴我你愛戀誰,你戳著我的腦門說:“真笨,當然就是你呀。”我又追問到底是什么讓你鼓起勇氣大膽表白時,你是這樣回答的:“我一直沒有把握你愛不愛我,直到我看見你柔軟的眼神,接住你柔軟的眼淚,握住你柔軟的小手。我喊你軟軟好不好?”
是的,從此,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就是這樣喊我的。每次聽了,心里也會酥軟。
我們的眼波里從來都一波一波地蕩漾著靈犀與感應,我們說情話,呢喃的語氣讓耳朵像兩只裝著滿滿蜂蜜的罐子,我們時時外出旅游,踏青,看電影或是街頭漫步,生活充滿彈性而且有著飽滿質感。
你喊“軟軟”,于是我覺得自己就像水一樣的女子了。長發光滑,你的手指深插發間,舒緩地滑到我的背上。紅唇甜香,你輾轉其上,似是赤足走在漲潮的海灘上,深一足淺一足,留連又深陷。腰肢溫軟,愛的姿態有無窮盡的姿態可以表達,有無窮盡的極限可以抵達。最重要的是,我們相愛的兩顆心是如此溫存,所有的索取是為了交付,所有的奔跑是為了棲息,所有的激烈是為了依偎。
那時,我們之間多么柔情似水。
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又是什么原因讓我們感覺到僵硬?
生活像是早已設定與不容修改的程序,僵化不變;情感懶洋洋地縮在瑣碎的日常生活背后,疏于表達,拙于示好,說出來的一個字便是一個字,一個詞就是一個詞,再也聽不出暗語,聽不出纏綿,也聽不出隱隱綽綽的愛意;身體當然也僵硬了,如同將花置于冷藏庫,外表看來也許還光鮮還美麗,骨子里卻是凍住的枝椏;兩個人的恩愛纏綿也刻板到僵化,時間是固定的,姿勢是固定的,甚至連頻率、速度、時間等等都一成不變,丁是丁,卯是卯,說什么變幻莫測又說什么驚喜慌亂,沒有,我們已經僵硬了。
親愛的,你再沒有當初令我怦然心動的如水眼神了,你也注意不到我的心事,像融化的冰淇淋一樣慢慢化作濕漉漉甜蜜的水。我再不能下腰了,因為你許久沒有嘗試過摟緊我的腰,我再沒有水一樣波濤洶涌又水一樣波瀾不驚,我不能了,因為我已經不再如水柔軟,我不過是一架與你匹配與你契合的機器。
親愛的,我不要這樣。你看見我的努力了嗎?你聽見我眼里手心里還有肌膚間迫切傾訴的呼喚嗎?
我們真該時時逃離這鋼筋水泥的城市,去遠方,去旅游,讓風呼嘯掠過耳畔,讓遠山開闊視野,讓你我依舊對兩個人的長久日子有著新鮮的期待。
歲月在我的面龐上刻下痕跡,在我的肌膚上留下厚厚角質層,可是你的手指,你的吻會是魔法,我在等待你溫柔地撫摸我,我在等待你濕潤地深吻我,我所有因歲月因時光而蒙上的粗糙表層會因此風化,內里是我裸露的嬌嫩的敏感的愛意。
我還去練瑜伽。我喜歡的是蝴蝶式,伸展與蜿蜒中,我像蝴蝶展翅輕拍雙翼,我在鍛煉愛情的肌肉,要張開身體的翅膀,讓靈魂永遠優雅地飛翔。我還喜歡像從前一樣輕靈地摟緊你的頸,身子藤蔓一般盤根錯節地纏緊你,我們怒放與蓬勃。
這一切,因為我依舊深愛,也期待你回應你的愛。
惟有愛,可以讓我們的身體柔軟,生活充滿美麗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