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過市長千金

暗戀和暗瘡一樣，同樣的苦澀與卑微。

1

蘇小白瘋了。

這個消息，沒出24小時，就在小城里傳開了，幾乎眾人皆知。

在這個城市，蘇小白太出名。她是市電視臺臺花，主持黃金時段的節目。男人們愛看，光是看看她那張臉，就可以天天好夢了；女人們也愛看，嫉妒她啊，都想從她那兒學來個一招半式；在老人們眼里，她是個乖巧的丫頭；在小孩子看來，她是個伶俐的姐姐。這還只是蘇小白眾多身份中的一個，或許她最吸引人注目的還要算市長千金這個身份吧。

關于蘇小白一夜之間瘋了的原因，坊間的版本也是五顏六色的，不懷好意的人說她是戀愛受挫，被人家玩膩了甩了；厚道仁慈的人說她是工作壓力太大，接連幾次應聘CCTV都被拒之門外……

傳說終歸只是傳說，恐怕這個世界上，除了市長的家人還有公安機關的知情人士，就只有賀敬明一個人知道蘇小白瘋掉的真正原因了。因為賀敬明有個特殊的身份——市長的貼身秘書。市長的事，市長家里的事，對于他而言，沒有什么秘密。

蘇小白之所以一夜之間瘋了的真正原因是，她被人非禮了。

那天晚上，賀敬明剛送市長到家，就見蘇小白哭哭啼啼地跟了進來，衣衫凌亂。那時候她就不太正常了，瘋瘋癲癲地叫喊著，抓流氓，抓流氓了。

市長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異常難看，但還是和藹可親地問寶貝女兒，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蘇小白一邊跳著一邊說，非禮了，強奸了，快來抓流氓啊。

2

當晚，公安局的人馬，沿著蘇小白工作的電視臺到市長家的路尋找蛛絲馬跡，一遍一遍，終究無功而返。市人民醫院最權威的專家，仔細檢查了蘇小白的每一絲肌膚，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幾個小時過去了，依舊沒有任何發現，哪怕是半道抓痕，哪怕是一個不完整的指紋，哪怕是半滴精液。

尋常百姓，并沒有因為蘇小白的意外遭遇而發生什么明顯的改變，該上班的依舊上班，該出差的依舊出差。大家只是看到，自己最喜歡的主持人放了長假，換上了一個更可愛的小姑娘，至于那些關于前主持的傳聞，說得舊了，泛了，便沒有了。

但還是有一個人因為這件事而變得有些歇斯底里，這個人就是賀敬明。

沒錯，賀敬明一直都暗戀著蘇小白，雖然他的智商很高，但是他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愛她什么，但也就是因為他的高智商，讓他對這個太過耀眼的女孩不敢輕易出擊，她的容顏，她的家世，她的事業，無一不像一座座大山，橫亙在他對她的愛戀之前。

賀敬明比誰都清楚，市長為什么每次去省里出差、出席社會名流參加的宴會都要帶著蘇小白，女兒是他的掌上明珠，一定要嫁得門當戶對。當然，這也不全是為了蘇小白，對于一個位高權重的父親來說，除了父女親情，用女兒的婚姻可能換來的事業籌碼更為心動。

3

因為蘇小白的突然變故，賀敬明的工作重心也發生了變化，市長要他去負責擔當蘇小白的生活助理。市長是過來人，他當然知道，在什么時候利用什么人做什么事最合適。這樣的女兒，自然再無哪個家世優良的男人愿意涉足，倒不如找個真正對她好的。

賀敬明一心想醫好蘇小白的病，但是省內外各大醫院的精神科都跑了一遍，得到的結論都是難——因為沒有一家醫院，能查到蘇小白的病因所在。一次和一個搞藝術的同學閑聊，這同學神經兮兮地拿出一張《別戀》的DVD，說這個藥方可以醫好蘇小白。

電影《別戀》講述的也是一個關于失憶的愛情故事，失憶的男主角一直無法找回從前的記憶，直到遇到讓他失憶的女作家洛靜兒，才解開心結。賀敬明不敢相信地問同學，你的意思是只要找到那個非禮蘇小白的人，就可以醫好她的瘋病？

同學沒點正經地說，這個問題太專業了，我沒法回答，我只是看你家蘇小白的情況跟這個片子里的情況有些相似，或許可以呢！

從同學家回來，賀敬明心里很不是滋味，到哪里去找那個人啊？蘇小白遇害的那天晚上，沒有取得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4

第二天早晨，賀敬明駕著車往市長家趕，眼見著前一個路口就要到市委家屬院了，他卻把車打向了左邊的迎賓路。迎賓路的路口，豎立著一個高兩米，寬一米半的藍底牌子，上面斗大的字很顯眼——市公安局，前方100米。

泊好車子，賀敬明有種找不到方向的感覺，雖然這里的每一個科室，每一個有職務的人，他都再熟悉不過。但是這一次，他卻不知道自己應該朝哪邊走，應該找誰。正在這時候，從一旁的車上下來一個人，他們是認識的，前不久還一起吃過飯，此人正是蘇小白出事當晚負責現場調查的刑警隊隊長方一銘。

賀大秘書，來此有何貴干？蘇小白那邊的情況有沒有好點？這個沒頭沒尾的案子，我們這邊真是找不到頭緒啊。方隊長一見到賀敬明就機關槍似地說開了。

賀敬明想，這個時候你還跟我客套，因為我現在的身份還是市長秘書，恐怕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拿另外一種眼神看我了。

方隊長，我就是為這事兒來的，我是來自首的，那天晚上的事情，是我干的。

賀秘書，這事情可開不得玩笑。方一銘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賀敬明的品性，大家伙兒都是知道的，絕對不可能干出如此齷齪的事來。

在審訊科，賀敬明比一般的嫌疑犯待遇要好些，沒有像別人那樣戴上手銬，大家都感覺，賀秘書這是在開玩笑。因為這是市長家里的事情，公安局方面也特別重視，是方隊長親自負責審訊的。

賀敬明，你說那事是你做的，你的證據呢？

是的，蘇小白當時因為過于恐慌，沒有留下任何證據，如今又變得瘋瘋癲癲，就算她指定是賀敬明干的，也是沒有法律效應的。那時候，還沒有“零證據”的說法，

5

這件案子拖了好長時間，直到后來市長出面點頭了，他說是，那就是吧。賀敬明才如愿以償地成為了“強奸犯”，被判了三年有期。

賀敬明這一招是從同學的碟子《別戀》上學來的，不是一定要找到強奸犯才能讓受害者的心理受到刺激再進行治療嗎？那么，他們就可以安排在監獄讓蘇小白見到他這個“強奸犯”了。

大家都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同意了“罪犯”荒謬的提議：多讓蘇小白跟他接觸，畢竟，現在的關鍵是治病救人。因此，賀敬明的勞教方式也和其他的罪犯不一樣，他的主要任務就是白天陪蘇小白聊天，晚上自學心理學課程，并把當天的心得以日記的形式記載下來。

說來也奇怪，蘇小白第一次見著賀敬明以非禮自己的人的身份，而不是父親的秘書身份出現的時候，竟真的正常了幾分，表現出來的震驚、憤怒，和以前的歇斯底里相比，更接近正常人的情緒，這也更加堅定了大家的信心，或許這個方法真的有效。

賀敬明能夠在三十歲不到就混到市長身邊做秘書，自然有他的過人之處。

他畢業于名牌大學，天生聰慧，可謂一表人才，但這還不是主要的。他似乎比一般人更明白一個做秘書的本分，不該問的不問，不該做的不做，不該說的不說，不該聽的不聽，市長信得過他。

但只有賀敬明自己知道，他之所以埋起自己的鴻志，甘于做一個默默無聞的市長秘書，原因再簡單不過，他是如此深愛著蘇小白。怪不得香港作家張小嫻說，暗戀和暗瘡一樣，同樣的苦澀與卑微。

6

兩年時間一轉眼過去了，對于一般人來說，正值事業有成之時變成兩年的牢獄，可謂是滅頂之災，但是對于賀敬明來說，這兩年是他人生中最有意義的兩年。

最令賀敬明感到欣慰的是，最近幾次蘇小白來監獄的時候，都化了妝。一個女子，知道打扮自己，知道悅人的時候，她多半是正常的。賀敬明也因為這兩年中表現優異，被提前釋放了。出獄的第二天，蘇小白一大清早就來看他。

賀敬明，你說實話，你是不是真的愛我？蘇小白話說得很直接。

這令賀敬明無從回答，如果不是因為愛她，會為了她做強奸犯？但是如果說愛吧，在外人眼里，他是一個強奸犯，就算他們最后能夠走到一起，那也是不光彩的事情。就在賀敬明左右為難的時候，蘇小白又說，如果你是真的愛我，我們就在一起吧，父親已經同意了。

賀敬明再清楚不過，這時候的蘇小白經受不起半點刺激，自己點頭或者搖頭，都可能前功盡棄，只好說，五年沒回家了，想先回老家看看。

整理行李的時候，蘇小白一直在旁邊看著，直到最后，兩個人終于忍不住抱在一起哭了。

賀敬明不知道自己堂堂一個七尺男兒，為什么會用哭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愛。更不知道，蘇小白為什么也會哭。

7

賀敬明并沒有告訴蘇小白自己是第二天的火車，臨近檢票的時候，他深深嘆了一口氣，這件事結束了。火車將帶他到陌生的地方，也許他會找一個樹洞，把秘密說出來，然后封存。

車站的播音已經在催促旅客快點上車了，賀敬明隱約還在等什么。就在這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視線里。是的，蘇小白來送他來了。她一邊奔跑著，一邊喊賀敬明的名字。她蹬掉了高跟鞋，那襪子，還是他入獄前送給她的生日禮物，白色的襪子因為泥污，看起來很臟。在臨發車的最后一刻，她把信交到了賀敬明手中。

火車越走越快，蘇小白被拉得越來越遠。賀敬明有些顫抖地拆開了蘇小白的信：

你一直以為，我瘋掉的真正原因是被強奸？你一直以為自己是最聰明的導演，但是你錯了，其實我本來就沒有瘋，當年，父親逼我嫁一個紈绔子弟，我不想拿自己的一生去做父親仕途的鋪路石，就制造了這個假相，我以為只要裝瘋就可以把父親搪塞過去，沒想到半路冒出來你，請你原諒我的自私，沒有把真相揭穿……

這兩年我們時常相見，你的愛我哪能不明白呢，很早之前我都知道啊。如果可能，下車吧，日子很俗，我想跟你一起過。

那時火車已經走了很遠，下一站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