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天晴

今年攀枝花的冬天總的來說是比較暖和的，可羅雅琴卻在這個并不寒冷的冬天被郁悶困擾很久，感覺涼颼颼的。

工作不順心是最近才遇到的煩心事。一想到工作，羅雅琴下意識地用手拉了拉衣領，好像氣溫又下降了幾度，條件反射似的拒絕沒由來的冷氣。耳邊又傳來了早上王主任訓斥的聲音。本來是件很小的事，羅雅琴把王主任需要的本車間今年輔助材料消耗統計表做完后給送過去，按原來的工作習慣，羅雅琴再忙也要核對一下總合計數的準確性的，可今天卻鬼使神差地省掉了這個環節。直接把統計表給了分管成本核算的車間王主任。每年到了年底，是各項考核指標逗硬的時候，今年公司領導更是三令五申要求職能部門嚴格把關，考核到底。當王主任發現全年消耗總額與去年相比翻了一番時，馬上查出是羅雅琴的工作出錯了，很不客氣地把羅雅琴訓了一頓。

羅雅琴的統計工作以前做得是很漂亮的，她性格倔強，工作上有股爭強好勝的勁頭，干啥都不含糊，認真、負責。深得領導賞識，很快就從普通的工人崗位上調到車間的統計員崗位上，整天面對車間上千種原料及產品出入庫、輔助材料及備品備件的消耗等等按要求進行分類統計，數據準確，效率高，工作有條不紊。還能細心收集關于輔助材料及備品備件消耗的原因及理由，作出具體的文字分析材料，為領導的管理工作提供很好的參考作用。這也是一直以來，羅雅琴工作讓領導滿意的亮點之一。

一切都反常了，羅雅琴反常地把統計表做錯了，平時客客氣氣的王主任也發脾氣了。最近工作老是出差錯。這個月，羅雅琴已經是第三次被領導批評了， 前兩次是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這一次的原因是羅雅琴做表時復制數據把公式弄錯了，過后又沒檢查造成的，想想后果還是挺嚴重的，直接影響車間的全年任務指標的完成，這可是以前從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事后冷靜分析，羅雅琴覺得王主任責怪也沒錯，都是為自己好，只能怪自己太粗心了，險些釀成大錯，幸好被王主任及時發現了。

真是人倒霉了喝涼水都要被噎著。羅雅琴在下班等通勤車的時候還在想著今天的事?？粗_邊的一顆小石子也覺得不順眼，一腳將它踢出去老遠。心煩讓她忘了要心痛這雙剛花200元錢買的真皮長筒靴子，當時買這雙靴子可是滿心雀躍的，和去年買的一套裙裝是絕配呀，每次穿上這身衣服感覺自己可精神了，可這會全都煙消云散了。

羅雅琴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女人，普通的長相、普通的身材、普通的崗位、普通的家庭。老公是個慢性子人，在選礦廠的磁選線上擔任操作工，喜歡動腦筋解決問題，工作上有什么疑難雜癥，總是想方設法都要找到解決的方法，業余時間還喜歡寫作。最主要的是他還是本班組的工會小組長，同時也是單位的業余通訊員，班上的各種軟件臺賬要做，什么磁選產品超產啦、磁選線的小改小革啦、好

人好事啦等等車間范圍的新聞宣傳要及時報道。別看他手上沒有半點權，卻身兼數職，忙成一團。在家就啥也不干了，屬于坐享其成的懶人。自以為每月能掙到十幾、二十元的稿費就自命不凡了。飯碗一推，在書桌前泡幾個小時是雷打不動的，家務不做，孩子不帶，聽任羅雅琴怎樣溫情蜜意、苦口婆心、大發雷霆都無濟于事，調教十幾年了，老公依然我行我素，兩耳不聞書外事，雙眼不看生活憂。羅雅琴對老公婚前的殷勤和婚后的變化有種上當受騙的委屈，很是后悔當初被他身上透露的那種儒雅氣質迷惑，只覺得他與周圍其他的操作工不同，沒想到他那么懼怕家務。這就注定了羅雅琴柔弱的肩膀必須扛起這個小家。好在老公雖然不做家務，但沒有其他不良嗜好，在家里不是查找與工作相關的技術資料就是忙寫作，總的來說也算是好學上進。加上他工資卡上繳，沒脾氣的男人也特別溫順，孩子又有住在附近的婆婆幫著帶，羅雅琴也就慢慢習慣了這種陀螺樣的生活狀態。

可最近生活發生了一些變化，打亂了以往的生活秩序。孩子上初中了，爺爺奶奶又回老家去了，所有的生活重擔壓在了羅雅琴的身上。 

早上出門前，得把孩子的午飯做好溫熱在電飯鍋里。下午下班后，羅雅琴不能有絲毫松懈，又要同樣投入另一個能算會干的角色中，扮演賢妻良母。在回家的通勤車上就開始盤算晚飯吃啥，怎樣搭配菜肴，既要滿足一家三口的口味，還要考慮正在長身體的孩子。孩子剛上初中，每天趕著上晚自習，到家就要端碗吃飯的。下車沖進菜市場，羅雅琴習慣性地對那種迎面撲來的熙熙攘攘，吵吵鬧鬧皺皺眉頭。當姑娘那陣，羅雅琴是最不屑進菜市場的，清高地覺得自己不會成為圍著鍋臺轉的女人。可結果并不是這個樣子。

今天，一切按著心里的計劃進行著：羅雅琴直接到鮮魚攤，比較了兩家賣的鮮魚，也不顧水的冰涼，毫不猶豫地伸手抓起了那條大點的羅菲魚，這條羅菲魚身子呈淡黃色，應該是清水養魚，做酸湯魚絕對不錯。冬天很少有羅菲魚，這種魚是很難熬過冬天的，幸好攀枝花的冬天陽光充足，還偶爾能買到。這些簡單的常識是喜愛釣魚，又擅長做菜的哥哥教的，能把這些小常識用于實踐中，使羅雅琴暗自得意。雖然羅雅琴是近視眼，沒忘了裝模作樣地瞄瞄魚老板手中的稱，嘴里還說要稱足喲，魚不殺，我要拿去復稱的。一斤八兩，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魚老板報出這條魚的重量時，按以往的經驗，羅雅琴判斷那稱有詐，生氣地從魚老板手中接過魚就要去復稱。經驗老到的魚老板顯然看出了羅雅琴的意圖，馬上換上一副笑臉，搶回裝魚的袋子重新稱，謊言剛才看花眼了，一斤四兩，還拍著胸脯說，差一兩賠一斤。羅雅琴看著魚老板的低劣表演生氣慘了，氣呼呼地說老板不講職業道德，缺德。本想扔下魚一走了之的，可想著不能耽誤孩子的晚飯時間，再說，哪又能保證下一個人不耍稱呢。羅雅琴心情極度不爽地要求那該死的魚老板把魚收拾干凈。

孩子倒是在固定的時間開飯了，可邊吃飯，邊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遞了過來，又是繳費的通知單。因為學校已經從企業劃歸市政，名稱統一編排，所以校服又要改變，所有學生要重新定做新校服。備注欄說原則上要求都要定做，但學生自愿不強求。潛臺詞說得那么明白，咋敢不定呢，到時候，集體搞啥活動，沒校服不準參加。孩子又調皮，衣服每天換，一套校服還換不過來，定兩套要140元。小學定的兩套夏裝和兩套冬裝雖然大小還將就能穿，但現在看樣子只有閑置了。羅雅琴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放假前就預交了這學期的費用510元，還不包括保險費、資料費和每月每科補課費。才上初中呢，再往后要交多少呀。 一家人的開銷太大了，羅雅琴不敢繼續想了，心情又沉重起來，昨天下午換了一罐液化氣花了95元，送氣的人說，沒辦法，進價早漲了，到春節的時候，可能還要調價。傍晚收水電費的又上門了，在查看水表時抱怨水表該換新的，里面有水銹讀數看不清楚。要過年了，家里的防盜欄沒刷漆，墻也沒粉刷，衛生也沒徹底打掃，雜七雜八的鬧心事惹得羅雅琴毛焦火燎的。

孩子拿著羅雅琴簽完字的通知單興高采烈地上晚自習去了，開門的時候沒忘稱贊媽媽做的酸湯魚味道不錯。羅雅琴淡淡地回應了兒子的稱贊，因為心情不好，做菜的時候嘗都沒嘗。老公回家要晚些，胡亂扒了兩碗飯，喝了一碗魚湯，急著要看籃球賽，說是要看姚明的精彩發揮。羅雅琴沒好氣地沖老公吼過去，去洗碗，發揮你的才能把廚房收拾干凈。說完，也不看老公臉上是啥表情，回頭就把自己丟在床上蒙頭睡覺了。

羅雅琴在床上輾轉反側，怎么也睡不著，又睜著大眼睛看著床對面的窗簾上的一個夾子

發呆。窗外的月光從窗簾的縫隙透進來，把那個夾子照得好亮好亮。干嘛自己的心情不亮堂一點呢，羅雅琴在心里對自己嘀咕了一句。從多久開始被這種壞情緒纏繞的呢，以至于影響到自己最近工作頻頻出錯，暗暗問自己。羅雅琴在慢慢梳理著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很想找到問題的癥結所在：

難道是上次辦公室發生傳小話被連累的事，不會嘛，當時自己又沒有參與，都是后來追究責任的時候才知道的，并且已經明朗整個事情與自己無關的。

那該不會是關于崗位調動的事情吧，上個月車間開會宣布，公司為了加強管理，準備在所有崗位中做一次細致的調研，對富余崗位要減員，缺口崗位要安排適當人員。這也不存在嘛，自己統計員的工作干得好好的，并且是滿負荷的工作量，應該不會受到沖擊，即便去干其他工作，也無所謂的，自己能吃苦耐勞，工作不挑肥揀瘦也是有目共睹的。

樓下鄰居也已經很久沒來敲門了，以前老是責怪家里的響動影響他們的休息，為這事，沒少跟老公生氣。他總是大聲訓斥孩子在家走路聲音太大，因為每次鄰居上樓來理論正好是老公在家。羅雅琴卻認為孩子本身就很乖的，沒有故意發出什么響動對別人造成影響，怎么可以這樣壓制孩子好動的天性，在家就像做賊似的躡手躡腳的。直到有一次羅雅琴忍無可忍地跟鄰居吵了一架，鄰居才有所收斂，當然，羅雅琴也把所有拖鞋換成了軟底的，家有客人，不管來的是大人小孩，一家三口都養成了習慣一再提醒輕點，輕點，也不在意客人有啥想法。

難道是為錢。當時買房子的錢不夠，又不愿向父母開口，兩人商量去銀行貸款，每月還貸，問題這又不是才發生的事情，已經過去兩年了，錢是沒有還完，雖然現在孩子上初中了，花銷大了許多，但每月計算好開支還是可以對付的呀。

孩子的成績一直是中等水平，在激烈的競爭環境中，讓大人憂心忡忡，但上次考試，各科成績都有明顯的進步了……

羅雅琴想著想著，眼皮有些重了，慢慢進入了夢鄉。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了，羅雅琴被一個溫暖的擁抱弄醒了。老公什么時候溜進了被窩也不知道，聽聽外面，靜悄悄的，只是偶爾經過樓下的汽車帶來的震動還能證明已經是深夜了。老公沒有停止雙手對妻子的撫摩，輕言細語詢問干嘛今天火氣那么大。

羅雅琴背向著老公沒說話，近來遇到的煩心事太多了，有些事情老公是知道的，有些事情不知道，可是先說哪件還沒想好，又覺得很累，不想說。老公想打破讓人沉悶的寂靜，老婆，你就開心一點嘛，女人是最忌諱長期皺著眉頭的，我可不想我的老婆未老先衰。我知道你在家里很辛苦，我已經給爸爸媽媽打電話了，叫他們把老家的事情處理完就回來。見羅雅琴還是一動不動的，沒有任何反應。又喜悅地向羅雅琴報告好消息，說上次寫的那篇散文《家有賢妻》獲得了報社舉辦的家庭有獎征文二等獎，還發了80元獎金呢，不包括稿費和單位的嘉獎。單位同事看了那篇散文都夸你是標準的賢妻良母。工作上有什么事情告訴我，也許我能幫幫你。老公一邊說，一邊溫柔地給妻子捏著雙肩，好像要為她拂去所有的不快。羅雅琴被老公的一番誠意打動，忍不住把心里的壓抑竹筒倒豆一樣全向老公撒了過去……

哦，原來是這樣。呵呵……，老公靜靜聽完妻子順序不是太流暢的述說，輕輕拍了拍羅雅琴的背，還夸張地笑了笑。這可不太像我老婆的風格喲，老婆一向雷厲風行，說話做事干脆利落，什么時候開始變得有些憂郁了？雖然滿臉憂郁的女人很容易得到男人的注意和憐愛……話音還沒落，羅雅琴痛恨丈夫這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舉手打了過去。但是。丈夫捉住妻子的手，話鋒一轉接著又說道，總的來說是因為生活的重擔都壓在了你身上，生活瑣事集中在一起影響了心情。最主要的是還間接影響了你的工作，生性好強的你又怎能容忍引以為傲的工作出錯呢？老婆，我了解你的心情，我也曾因為工作受挫而垂頭喪氣過，挺過來也就對了。這不，今年單位還給了我工會積極分子的榮譽吶。當然，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只顧自己，沒有主動分擔家務，對你的關心太少。你在單位就已經非常辛苦了，回到家里還讓你一個人勞累……今后我要克服自私的毛病，分擔你的后顧之憂，咱倆在工作上好好比一比，爭取明年底雙雙拿先進，來個真正的比翼雙飛！咋樣……

天邊的一縷曙光透過窗簾正好照在羅雅琴熟睡的臉上，老公幫助羅雅琴解開了心結，再加上正好是周末，這一覺羅雅琴睡得特別塌實。

選自《攀鋼文藝》2007年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