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的雨樹

去年秋季的一個雨天，我來到西寧南山公園。上午九時，在綿綿不斷的秋雨中，我與朋友沿山道拾級而上，此時雨線一陣緊，一陣緩，一陣滂沱，一陣淅瀝。映入眼簾的是爬在路旁山坡上的串地蓮，正開著白色的小花，在秋雨的洗刷下顯得更加潔白、明麗，隨著雨風搖曳，好像是一群清一色的白衣少女在夾道歡迎。古城的秋天已來臨，好多花草樹木在秋風秋雨中漸漸枯萎。而串地蓮卻開出清新脫俗的白色小花，顯示著耐人尋味的生命力。秋雨簌簌，我和朋友進入公園的當兒，我的視野中闖入一座別具風格的建筑，那就是鳳凰亭。據朋友講，南山原名叫鳳凰山，是因有鳳凰翔集而得名。至于鳳凰亭，自然是應鳳凰的故事而建。凝望秋雨中矗立的鳳凰亭，亭頂“帆船”在雨天里潔白耀眼，那形狀看上去好似白色鳳冠，又似展開的鳳翅。關于南山的歷史，我早有所聞，這里數千年前就已經是儒釋道三教并立的圣地。但是此時此刻，在我的眼里，經得住品讀的，卻是遍及南山的雨樹。拓展在眼簾中的各種樹木在秋雨中形成的景致是那樣賞心閱目。信步走進遮天蔽日的梨樹林，林中雨聲沙沙……被雨霧籠罩的梨林，少了幾分明麗，多了幾分含蓄。一棵棵婆娑的梨樹，像一個個美麗的女子。秋雨陣陣，那聲音奇妙、神秘，韻味無窮。梨樹在秋雨的撫弄下，也有梨掉下來，我們信手撿來品嘗，難免有一番浪漫的滋味在心頭。

離鳳凰臺不遠處的南山坡上有兩簇榆樹叢，顯得格外引人注目。這簇樹叢正處在鳳凰山的“心窩”，打問過游人，知道叫“天心”和“地膽”。“天心”簇有七棵榆樹，在秋雨的洗刷下顯得更見碧綠，形態各異。有的像文士低吟；有的像武士揮劍；有的像女兒含愁。我倆自作主張取名“竹林七賢”。“地膽”中六棵榆樹自然地圍成一個圈，在雨水的洗刷下是那么的清新，那風情萬種的樣子，好似六位美麗的綠衣少女在玩“丟手絹”的游戲；又好像六位雅士在交頭接耳商談世事掌故。對此，我們也取了個名字，叫“共享和諧”。我站在“竹林七賢”旁，朋友站在“共享和諧”旁，靜靜聆聽雨聲。不用說，聽雨也是一種享受。這時候我們的五臟六腑和四肢仿佛和這簇榆樹一樣，植根濕潤的泥土，承受大自然的摯愛，呼吸著榆樹葉的幽香，心靈和秋雨相融了。

行走在朦朧的南山雨景中，人朦朧，雨樹更朦朧。攀上南山高峰，白楊樹在秋風秋雨的打磨下葉子雖然變黃了，但由于秋雨的沖洗，比平日更顯耀眼，黃得透明，黃得發亮，一棵棵楊樹就像披著金色秀發的一個個少婦，透著一種成熟而嫻靜的美。朋友指著南山腳下一條河說：那叫麒麟河，更遠些時候也叫青唐河。又指著西南方向的一座狀如臥龍但有巨大溝壕的山麓，講了一個“斬龍脈”的故事：據說，明代，劉伯溫看到在河湟流域上空有一股王氣冉冉升騰，他斷定萬山之宗、眾水之源的青海高原必有帝王之才出現，為保大明江山，派出風水先生和兵丁到此斬其龍脈。結果是這座山白天挖下去，晚上又長起來。管事的急了，于是分成三班。不分白天黑夜地挖，挖到山根時發現一根缸粗的蘆葦血流如注，認定龍脈斬斷，那股血當快要流入湟水河時，正值有一頭青牛在吃水，其血流進了被這只牛踏出的深深的蹄印而止斷。據說如果這道血能流入湟水河依然要出帝王之才，因此，此山腳下湟水河旁的一條溪流至今還叫“青牛河”。

聆聽著歷史傳說，觀賞著南山的雨樹，心情在這種聽雨聲中愜意極了。“雨，我所欲，雨聲亦我所欲也”。覺得自己已置身于另一種境界。我情不自禁地吟誦道：“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朋友接著吟道：“而今聽雨僧樓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我說：“真好啊!”友人淡淡一笑，自語道：“好是好，只是傷懷了一點。”

不覺間，我們已經轉到了“望月亭”。亭上有一副楹聯：春花秋月話詩題，雨樹青山分畫譜。讀罷此聯，我不由大聲喊道：“好一個雨樹青山，太妙了!”南山的各種樹在雨景中完成了它們各自的杰作，有的起伏為樂章，歡唱著用心靈才能感知的妙音；有的姿態萬千，如書如畫……亭中觀雨樹，忘記了西寧城南山的秋雨天已是涼風瑟瑟。朋友拿出他帶的法國小酒扁，飲一口青稞美酒調節自己的體溫。說不清是雨聲陶醉了，還是美酒陶醉了，雨中那種潮濕的心不再冷漠。

雨稍稍下小了，撐著雨傘踩著雨點，來到了杏樹灣。雨滴在杏樹葉上凝聚出一顆顆小水珠，晶瑩閃亮。每一棵杏樹都像一個綠色的波浪，無數個波浪形成了一片綠色汪洋。我遐想雨滴滴在杏花上該顯得分外嬌美吧!用手輕輕抖動杏樹葉上的水珠，水珠滾落下來，好像令人心顫的美人淚水。思想中掠過了青海“花兒”：“杏樹葉葉上一汪汪水，風吹著水動彈哩；毛盹盹眼睛一點點嘴，說話時心動彈哩”。繞杏樹灣賞雨景，來到水池邊，長滿青苔的水池被青苔的綠色映成了綠水，簌簌秋雨落人綠水中，水面上立刻形成一個個圓圈。朋友突然來了靈感，激動地說：這些圓圈，即是宇宙內藏的最大智慧符號，代表宇宙的語言。S形是兩個圓，太極圓也是圓構成的，有幾個圓就會構成一個葫蘆形，這是地球繞太陽系運行的軌跡，地球的磁場亦產生一種圓的波動，叫螺旋紋。人體所有器官，呼吸以至血液流動，全部呈現這種螺旋形，世界上所有的物體只要光明而和諧，均呈圓形，這也是天使的標志!雨中的杏樹是風姿綽越，而杏樹灣的池水也給杏樹灣平添了一份魅力。佇立在雨霧中，風撩撥我的頭發，我感慨萬千。在煙雨茫茫中，每一棵雨樹掛滿雨珠仿佛是這巨大鳳凰身上的一根根羽毛，閃著彩色的光彩。這美是很奇特的。一路走來，南山雨樹的秀美與靈動征服了我，使我不可能用凡俗的文字來表達那種懸浮于心空的奇妙感受；我只能用我對世界對人生半通不通的眼睛來解讀南山雨樹的魅力，以此來裝點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