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雙是我朋友的舍友,但并沒有說過多少話,而且看上去她人也驕傲,不太樂意與我這低一年級的校友有更深的交往,因此一直連她的名字都沒有記住。所以有一天,當她突然熱情洋溢地從另一個校區趕來,找我給她安排住宿時,我很是吃了一驚,想,怎么這次,她這么快地就將我視作朋友,而且竟是連我宿舍人的名姓都記得一清二楚?
但因是朋友的舍友,所以也便原諒了她如此突兀地跑來找我,正好隔壁宿舍的一個好友不在,有空床,便給朋友及同宿舍的人打了聲招呼,讓她住了進去。
但沒有想到,自從她住下來,便接連不斷地給人帶來麻煩,甚至連帶地讓我都遭人抱怨。她是來學校應聘輔導員的,據說導師是一位很厲害的人物,所以她也很是高傲,曾張揚地宣稱,即使全校只招一個輔導員,也肯定會是她。這樣的言論,當然惹人厭煩,而她一次又一次地麻煩別人,更是招來反感。
剛住進去,她就毫不客氣地把每個人都當成了她的師妹,不僅讓別人幫忙提水,給她捎飯,陪她去取東西;還處處以舍友自居,用香皂洗發水連招呼都不打一聲,買來的水果,只顧著一個人埋頭吃,連禮讓一番都不知道。本以為她真的是個不懂禮貌為何物的人,但有次偶遇一個學校領導時,卻讓我見識了她的言行舉止里的熱烈和恭敬,一直到領導走出很遠了,她還微笑著行著注目禮。這才明白,對于我們這些于她沒有價值的人而言,她當然是一律下視的,她只肯往上仰望和攀爬,至于腳下,她是連低頭看一下都不屑的。有一次偶爾聊起,我說之前我們是連話都沒有說過幾句的人,同學竟是啞然失笑,說,可是這個林雙卻一直跟人說,你是她一個交往多年的好友啊。如果沒有這樣一句,我想我們早就會集體冷漠她了,因為她幾乎把我們所有人,都當下屬一樣毫不客氣地麻煩著,且像住自己宿舍一樣地隨意又自由,不僅在大家學習的時候夸夸其談,還時不時地就給我們上思想政治課,告訴我們如何才能像她一樣優秀……
這次聊天之后,我終于決定,應該像她對別人一樣,很不客氣地請她另擇住處了;一個不知尊重別人的人,那么她也沒有權利得到別人的敬重。我很快地找了個理由,請她搬離了宿舍。她依然是不怕來麻煩我,幾次三番地讓我給她另找一間宿舍,而我,則堅持讓她去住學校的旅館。她終于沒了辦法,冷冰冰地丟給我一句抱怨的話,就又麻煩導師免費住進了校旅館的標準間。
第二天在學校里遇見她,本想主動給她打聲招呼,說聲抱歉,她卻是將頭一扭,漫不經心地走過去了。那句抱歉,看來注定了是不該說給她聽的。她走的時候,當然是連聲再見都沒說。我給朋友提起她的這次來訪,朋友竟很驚訝地說,她從沒有給我說過要去找你啊,如果知道了,我絕不會讓她去給你帶來如此多的麻煩的。這次啞然失笑的,變成了我。聽說畢業班里吃散伙飯,沒有一個人請她去。她處處給人說,同學都在嫉妒她,因為她是工作找得最好的那一個。可是她不清楚,人人都將她孤立和冷淡,并不是出于嫉妒,而是因為她每往上爬一步,都將與她同行的人,當成了墊腳石。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石塊,才會得到她無限的仰視,可是初入社會的她,只記得要利用于她有用的人,卻忘了,那些腳下卑微的石塊,如果她過分地不屑,恰恰會成為她往上攀爬的最大的障礙,硌腳事小,將她絆倒甚至摔下山去,則亦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我發短信將這些話說給她,她卻是只字未回。
一年后再見她,已遠沒有當初的張揚。聽說除了領導,沒有幾個同事肯與她合作辦事。她終于在一年的職場里,明白,原來人并不是時時都要往上看的,有時候低下頭,你不僅會看到低處的風景,亦會發現一條通往高處去的平坦通暢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