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傷害案引出的真情故事

黃信和姜志峰是從小的朋友。

一

姜志峰由于家庭困難，沒念幾天書，就開始闖蕩社會，靠著自己的吃苦耐勞，奮斗了十幾年后，不但成為黑龍江東寧縣某邊貿公司的一名正式員工，還經營起一家烤肉店，生活向這位寒門子弟露出了笑臉。但這時的黃信卻初中畢業一直沒找到工作在家閑著。看著好朋友天天無所事事，姜志峰問黃信想干點啥，一個大小伙子，不能老閑著，黃信說自己有心跟人合開一家小吃部，但苦于沒有錢。“需要多少錢？”姜志峰關切地詢問。“一萬多吧。”“這錢我給你出。”“什么？”姜志峰的話，讓黃信瞬間抬起了頭，他怕自己聽錯了。當他看見好朋友堅定的目光時，明白了好朋友不是跟自己開玩笑。“啥也別說了。”“我們畢竟是兄弟！”“對，我們是兄弟！”

兩個好朋友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第二天，姜志峰就把一萬元錢送到黃信手里，并幫助黃信選點，與朋友合開了一家小吃部。開業那天，姜志峰比自己有了什么喜事都高興，忙前忙后，來人都問黃信：“那是你哥呀？”黃信看著姜志峰，說：“他比我哥都親！”從此黃信對姜志峰一直心存感激，成了比親兄弟都親的哥們兒。

二

1997年10月的一天，姜志峰騎車帶著女友到黃信的小吃部玩，老朋友相見，難免推杯換盞小酌一頓，直到晚上10點，姜志峰才帶著女友回家。沒想到此一別，兩個好朋友竟9年沒有再見一面。

黃信剛開小吃部，生意冷清，為了不辜負好友的期望，也為了早日讓自己的生意走向正軌，他從早忙到晚，連小吃部的門都很少出。但幾乎天天來小吃部的姜志峰，一連幾天沒來，不覺也讓黃信有一絲狐疑，于是一個電話打到姜志峰家，當姜志峰姐姐哭著告訴他姜志峰出事了時，黃信當時就傻了。

原來那天晚上姜志峰離開黃信處，直接送女友回家。車子騎到一座小橋時，迎面跑來幾個十六七歲的半大小伙子，本來就天黑路窄，對方又是逆向跑來，姜志峰一個躲閃不及，與其中一個年輕人撞到一起，那個年輕人不但蠻不講理，還與姜志峰廝打起來。姜志峰的火“騰”地上來，順手抄起一根方木，朝小伙子頭部狠狠砸了下去。只這一下，對方就癱倒在地，不省人事……

第二天，當姜志峰得知他把人打成頭部顱內血腫，昏迷不醒時，害怕了，帶著女友跑了。

一聽好友出了這么大的事，黃信急了，但茫茫人海，上哪里找自己的好友啊。過春節的時候，姜志峰從山東給黃信打來電話，一聽是好朋友，黃信喜出望外，“志峰，回來自首吧，爭取政府的寬大處理。”但深怕牢獄之災的姜志峰，任憑好友說破嘴皮子也不想蹲監獄。不行，不能看著好友過著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得去找他，勸他自首。想到這，黃信連春節都沒過好，就去了山東。但這時的姜志峰已不知去向。

回來以后，黃信到律師事務所進行了咨詢。當時被打傷的汪棟梁還健在，所以對姜志峰的量刑，從法律上說，最多也就是三五年，當然前提是賠償受害者的損失。心里有數后，黃信等待姜志峰再次來電話，但黃信一直未得到好友的電話。

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漸漸淡忘了姜志峰。但黃信對他的牽掛一直沒斷，每當到了年節，黃信都不忘買些好吃的，去看望姜志峰的父母。看著重情重義的黃信，姜志峰的父親曾感激地說，志峰交你這樣的朋友，值啊！有一年大年三十晚上，家里的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黃信條件反射般地脫口而出：“是志峰！”他沖到電話旁時，電話里傳來“嘟嘟”的聲音，頓時黃信像傻了一般愣在那里，半天他才想起看一下來電顯示，區號是0411，黃信知道這是大連的區號。志峰在大連。黃信偷偷地記了下來，他沒跟任何人說，包括自己的妻子。那幾天，只要家里的電話一響，黃信就沖過去，但每次都令他失望。為了能接到好友的電話，他甚至連家都很少出，朋友找他吃飯，他都以有事為由推掉了。一直過完了春節，再沒接到來自大連的電話。他決定偷偷去趟大連，尋找姜志峰。

來到大連，經過幾天尋找，他終于找到電話顯示的號碼是大連市長海縣的一個公用電話亭。那么好友在哪兒呢？黃信斷定姜志峰一定離這地方不遠。于是他開始每天以電話亭為中心地毯式尋找。直到自己身上的錢全花光，黃信依然沒有找到姜志峰，最后只有帶著失望而回。

其實姜志峰和女友真在長海縣。只是兩個人沒在縣城，而是在一個叫大長山的島上住著。

原來姜志峰和女友離開山東后，輾轉幾地，最后來到了大長山島。之所以選擇這兒，一是大長山島偏僻，跟外界來往少，二是常年在海上作業，麻煩少。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姜志峰不但在海上干慣了打魚的工作，而且漸漸適應了這種生活。隨著日子的穩定，姜志峰與女友在這兒安了家，他們的女兒也在2000年呱呱墜地。

人生的磨礪，逃跑的煎熬，女兒的出生，姜志峰體會到人生的酸甜苦辣后，對今后的人生更多了一份憧憬，這時他對年輕時犯下的罪過也懷有深深的自責，他多想回到家鄉，向汪孝辰夫妻表達自己深深的歉意，但他知道如果回去，等待他的將是牢獄之災。

為了將來妻子和女兒生活得更好，姜志峰辭去打魚的工作，開始穿上潛水服，到幾十米深的水下，打撈海產品，因為干這活兒收入更高。雖然這種工作異常危險，但用姜志峰的話說，他只要一想起女兒甜甜的笑，他的內心就會增添無窮的力量，干起工作來，也更有勁頭了。

那次利用海上作業休息的時間，姜志峰來到長海縣買年貨，對家鄉的思念，對好朋友的牽掛，讓他幾經猶豫，終于來到了公用電話亭邊，當千里之外黃信一聲“喂”傳過來時，姜志峰條件反射般地撂了電話，但瞬間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嘩嘩”地流下來。

三

轉眼到了2005年的11月末，一天，正在店里做生意的黃信突然接到姜志峰姐姐的電話，說姜志峰被抓回來了。瞬間，震驚、驚喜、擔憂……連黃信自己也說不清的東西交織在一起，顧不上生意，他連忙打車到了看守所，去看望分別9年的好友。

應該說姜志峰的案件事實非常簡單，姜志峰也如實供述了犯罪事實。很快，姜志峰故意傷害一案走完了偵察程序。2005年12月20日，黑龍江東寧縣檢察院向東寧縣法院提起公訴。同時，汪孝辰也向法院提出了刑事附帶民事訴訟，要求法院依法嚴懲被告人姜志峰，并賠償各項損失計10萬元。

東寧法院刑事審判庭庭長李霞接到這起案件后，馬上到東寧縣看守所向被告人姜志峰送達起訴書。姜志峰已經對所犯罪行表示了悔罪，當李霞訊問姜志峰，對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汪孝辰的賠償訴求的態度時，姜志峰低下了頭，說自己逃亡8年中，都是靠打工維持一家3口的生活，根本拿不出錢來賠償。李霞問其能否找父母或兄弟姐妹幫忙借借，姜志峰說家中只有老父親一人，是煤礦退休工人，每月只開幾百元錢，還得照顧精神不太好的母親，根本沒有能力替他墊付，兄弟姐妹也都不富裕。

李霞告訴他，如果不賠償受害者家屬，他將受到法律的嚴懲時，姜志峰有些絕望。

第一次開庭，汪孝辰沒有到庭，由汪孝辰的妹妹代為出庭參加訴訟。黃信知道好朋友案件開庭也早早來到法院。當法庭上面對原告要求賠償10萬元的要求，姜志峰說出無力賠償時，汪孝辰的妹妹表示她不能替汪孝辰作主，汪孝辰出國，待其回來后自己定奪。第一次開庭休庭了。黃信深感問題的嚴重，休庭后，黃信找到了法官李霞，李霞告訴他一點兒不賠與情與理都說不過去。換位思考一下，汪家又會是什么心情。黃信低頭沉思一下說，我明白。但自己又上哪兒給好友籌錢呢？站在法院門口，黃信想了很久。晚上躺在床上的黃信思來想去睡不著。不行，我得幫他，不然好友判重刑，這個家就完了。但由于自己的小店是和朋友合開的，他沒有辦法開口。于是他開始四處找朋友借錢，面對幾萬元之巨，朋友們都有點兒猶豫。

離第二次開庭的日子越來越近，黃信只好以自己的店做抵押借來了3萬元錢。

2006年1月13日，汪孝辰從國外回來，聽了妹妹說的情況，火冒三丈。把兒子打“死”了，還一分錢不賠，這成什么了？精神損害賠償金可以不談，那么給兒子治病的六七萬元醫療費總該給吧！他帶著怒火闖進了李霞的辦公室，把自己多年來的喪子之痛一股腦倒了出來，要求法官必須讓被告人把錢賠上，如果不賠，應判被告人死刑，一命賠一命，否則，他要上訪。

當汪孝辰情緒激動地與李霞敘說時，黃信走了進來。本來他是向李霞匯報自己借錢的情況，一看見汪孝辰如此激動，他當時傻了，想好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直到李霞問他，他才不好意思地說為好友借了3萬元錢，希望汪老伯能網開一面。“網開一面？！如果是你的兒子被打死你會這么說嗎？”看著情緒激動的汪孝辰，黃信沒敢出聲。老人情緒穩定后，李霞說：“其實與情與理，你老人家的要求都不過分，但姜志峰也確實無力償還。”看看老人沒再像剛才那么激動，黃信給老人講了姜志峰的過去和自己與他的交往，漸漸地老人對姜志峰竟有了一絲同情。這時李霞不失時機地說：“按說案件與黃信沒有關系，但他愿意拿出3萬元錢，也說明姜志峰的人品。”話說到這，老人陷入了沉思，半天站了起來，一句話沒說，默默地走出了法院。看著老人的背影，黃信心里不免有一絲不安，老人會同意3萬元賠償嗎？

晚上，躺在床上的黃信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想想好朋友要是因為賠償金不到位受到重判時，黃信再也睡不著了。第二天一早，黃信就來到汪孝辰家，當老人看見黃信時，有一絲感動，說：“小伙子，昨天我都聽明白了，其實你與姜志峰無親無故，但你能做到這點，讓我佩服。但你換位思考一下，你會同意嗎？”黃信沒急于為好友說情，而是點上一支煙，認真觀察老人的表情，他發現老人已經沒有昨天那么激動。于是他又講起了自己與姜志峰小時候在山東老家，姜志峰常常沒飯吃的日子，以及自己與他結下友誼的過程，講到動情處，老人也掉下了眼淚。當黃信講到姜志峰14歲闖蕩社會，靠著自己的吃苦耐勞打下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時，汪孝辰頭一次露出贊賞的眼神。“也是個好小伙！”看著老人的表情變化，黃信感到有門兒，于是他話鋒一轉，把自己畢業沒找到工作，是姜志峰幫自己開小吃部的事，一五一十地說給老人聽。“那時真苦啊！”說到動情處，黃信也不覺感嘆唏噓，“要不是姜志峰，或許我就完了。”黃信的話，老人感動了。黃信動情地說：“老伯，姜志峰確實應該賠償你。如果他有錢，他會不賠嗎？”停頓一下，黃信又說：“老伯，棟梁走了，今后我會盡自己所能孝順你的。”瞬間，汪孝辰流下了眼淚。

2006年1月22日。距離中國傳統節日——春節還差7天，是農歷的小年。東寧縣法院對這起故意傷害案，第二次開庭審理。當法官李霞再次當庭詢問汪孝辰，姜志峰的朋友黃信愿意出3萬元賠償，他是否認可時，令旁聽庭審的群眾感動的一幕出現了。汪孝辰說：“我不為了要多少錢，只是生你的氣，把我兒子打了，連看也不看，一分錢也不賠償，從心里來說我接受不了。但你的家境也不太好，既然這錢是你朋友黃信借給你的，我希望你別坑了你的朋友。給我3萬元，別的賠償我也不要了。”汪孝辰又對法官李霞說：“聽姜志峰的朋友黃信說，他也是個好青年，只是一時沖動釀成這起慘案。雖然失子之痛是我一生的憾事，但想想他也不容易，再說幾年的在逃生活，他已經備受煎熬，所以我請求法官從輕判處姜志峰吧。”聽到這兒，站在被告席上的姜志峰“撲通”一聲跪下了，“汪叔，我對不起你！從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父親，我一定替汪棟梁對你老人家盡一份孝心！”

汪孝辰扶起姜志峰，只說了一句：“孩子，你已經對不起我兒子了，希望你不要再對不起在你最困難時拉你一把的朋友。”

而這一刻的姜志峰已哽咽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不住地點頭……

東寧縣法院根據被告人的悔罪情況，依法判處姜志峰有期徒刑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