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萬女人在等你

1

蘭尼放下手里的報紙，揉了揉眼睛，伸了伸懶腰，抬屁股想與親愛的沙發告別，突然想起了今天在公司上班的時候，大家都在談論網絡上的一個為單身男女穿針引線的公司。他們的廣告是：一百萬女人在等你。蘭尼心里想只要有一個就行，一百萬女人怎么對付得了啊？不過，這個廣告對蘭尼還是很有吸引力的，他離婚3年了，至今還單身一人。一百萬，總能從中間選一個吧，有時間得上網看看。

蘭尼的中國朋友們從來都不喊他的英文名字，因為說起來像“爛泥”，怎么說怎么別扭。大家都喊他的本名——鄭華。說老實話，蘭尼并不想同太多的中國人聯系，一是怕他們知道自己離婚，二是怕他們知道自己的工作。他對所有國內的人都說自己在進出口公司工作，反正也沒人來調查。他的婚姻是中西結合，沒到3年，洋媳婦就跟他離了，帶著孩子走了。這一切還都同他的工作有關。他是管道修理工，掙錢是不少，當初來澳洲，琢磨來琢磨去，還是這份工作好，誰家上下水管道不出事呢？他不是什么高材生，也沒念過什么大書，不過還認識幾個洋文，為了生存，他還正經八百地去社區大學學了兩年，拿到了文憑。他現在所在的這家公司是為大型戶外活動提供移動廁所的，說句不好聽的話，他奮斗了十幾年，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澳洲掏糞工。

蘭尼并不是怕臟怕累的人，反正也就是開車到各處安放移動廁所，當然，完事后還得開車把大糞送到肥料廠去。有的時候不得不聞味，可是好歹還有口罩和氧氣瓶，最讓他頭痛的是有人把什么東西掉進了馬桶里，不能用水沖，只能用手去拿。記得有一次，是在墨爾本杯賽馬場，一位小姐把戒指掉進馬桶了，看著她那可憐兮兮的樣子，蘭尼同意幫她。他本想戴上手套，可是，戴上手套根本摸不著戒指，于是，他狠狠心就下手撈了，撈上來后，用水洗干凈，覺得也沒有什么，就把戒指還給了那位小姐。那小姐千恩萬謝，可是就是沒同他握手。蘭尼能理解別人，可是，讓他受不了的是他的岳父母。每次去他們家，他都被擋在門外，先脫鞋，然后又要脫衣服，如果他堅持不脫的話，岳母會拿出一件外套，讓他套在身上，然后在沙發上放上墊子，這樣他才能坐下，而且不能亂走亂動，亂摸亂碰。吃飯也是一次性餐具，岳父岳母是澳洲人，總勸他找份正式工作，說我們不是瞧不起你，可是你也不能一輩子掏大糞吧！總得找一份正式工作吧。蘭尼說，我的工作就是正式工作，我一年也掙6萬澳元，掏大糞怎么了？你們不拉屎嗎？你們不歧視我，可為什么還非要我換鞋換衣服的。我來的時候都是剛換過的，我在家里也洗澡洗頭，我的洗發膏是最高級的，問你女兒，是法國名牌，你們也用不起。聽了這些，所有的洋人都直翻白眼，什么也說不出來，也許這就是他們不得不離婚的原因。

2

蘭尼來澳洲后，所有的男人都告訴他酒吧是男人們的狩獵場，要學會怎樣在酒吧里找女人。當然，有時獵物也會變成獵人，說不定誰撞在誰的槍口上。蘭尼學了不少酒的名字，也向別人請教如何才能引人注目。他的好友菲利克斯對他說，如果你敢一絲不掛地進酒吧，保證百分之百引人注目。蘭尼做不出來，不過，他還是學了一些酒吧英語，比如說：小姐，你真漂亮，我能給你買杯酒嗎？酒買了不少，可是，卻沒有人跟他上床。還是菲利克斯傳授機密，天機不可泄。蘭尼終于找到了他的洋媳婦。后來，他才知道，其實，許多好女孩是不去酒吧的，不過，他也沒什么后悔的，來到澳洲，就要做澳洲人，什么都得體驗一下。

蘭尼一直都在尋找真正的愛情，他覺得自己是個羅曼蒂克的人，不過，他不知道自己能找到什么？就拿前妻來說，他們之間有愛情嗎？蘭尼常說：親愛的我愛你。妻子也說：親愛的我愛你。“我愛你”變成了一句家常話，好像不說“我愛你”就沒法開口。可是，含義究竟有多少呢？

前兩年，時興團體速戰速決約會。一開始，蘭尼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約會不是兩個人的事嗎？什么時候改成團體了。怎么個速戰速決呢？參加了一次才明白，原來是為了廣種薄收，或者說撒大網捕魚，好歹都讓你有一個結果。你可以一次約會時見20個對象，每個對象談5分鐘，如果5分鐘內就能一見鐘情的話，可以找地方單聊，如果沒有一見鐘情的，也不耽誤大家的時間，對誰都有利。所以，就叫團體速戰速決約會。蘭尼覺得這一切好像在開玩笑，5分鐘能談什么呢？他去過幾次，場面新鮮活潑，倒也文明，只是問來問去也就是幾個問題，蘭尼的經歷幾乎一模一樣。

“你最喜歡的顏色是什么？”

“無色最好。我喜歡透明。”

“你做過的最蠢的一件事是什么？”

“用手從馬桶里往外掏掉進去的戒指。”

“你最崇拜的人是誰？”

“我最崇拜我爸爸。”

“你能告訴我為什么嗎？”

“因為不管掙錢多少，他總是笑呵呵地回家，相信好日子會來的。”

“你的星座是什么？”

“不好意思，是處女座，但我是男的。”

“你喜歡旅游嗎？去過什么地方？”

“喜歡倒是喜歡，就是到什么地方都得花錢。”

……

蘭尼采取的策略是實話實說，因為結婚后，還是得過日子，不論是國外還是國內，誰見過一輩子旅游的呢？還是大部分時間都在家里廝守，哪好也不如家好。這話年紀大了才有體會，公司里的一位熱心洋大姐瑪麗安對他說：“你也太傻了，就這樣下去，我看你這一輩子都得打光棍，哪個女孩子不愿意聽好聽的呢？你就應該學學說好話，說女人愛聽的話，這樣才能找到對象，你也該成家了。”蘭尼不解地問道：“你們不總是說誠信最重要嗎？我騙人好嗎？”洋大姐苦笑著說：“那你就堅持到底吧！把我們的光榮傳統發揚光大，我倒想看看你什么時候能再娶上媳婦！”

經歷了幾次團體大戰，蘭尼一無所獲。不是他的眼光太高，而是他距離別人的要求太遠，讓他不明白的是別人是怎么成功的。團體約會好像越來越少，后來就銷聲匿跡了。天下好像有情人都成眷屬了，惟獨剩下他老哥一個，還在不停地尋找。

3

蘭尼的愛情生活沒什么進展，可是他的事業卻蒸蒸日上，不但提了職，而且公司還送他去美國參加一個國際廁所展覽會。在展覽會上，蘭尼見識到了各種各樣的移動廁所，高科技的，帶電視的。看來上廁所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還真是得重視起來，馬虎不得。蘭尼回來后，見人就談廁所，見人就談高科技，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人還以為他發神經呢，蘭尼卻覺得這很自然，中國有句古話，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自己就是廁所狀元，他把自己的照片和機票給岳父母和前妻寄過去，心里說：看看這算不算一份正經八百的工作，你們什么時候公費出國過？看看誰瞧不起誰。讓蘭尼特別興奮的是在去美國的途中，飛機上的廁所壞了，他自報奮勇地去修理，不到5分鐘就修好了。為此，他贏得了一位空姐的青睞，空姐請他在駕駛艙里喝香檳慶祝。他也以為自己遇到了知音，可是，一談到蘭尼的工作，空姐馬上就熱情大減，客客氣氣地把他送回了自己的座位，給他系好了安全帶。蘭尼倒覺得沒什么，這說明自己還很有魅力，還吸引女人，至于自己的工作，只不過別人不了解罷了。

自從聽說了一百萬女人在等你的消息后，蘭尼一直想上網看看。他對網絡并不熟悉，不過，好像時代變化了，一切都在網上進行，網絡成了商場、戰場和情場。看來老觀念得換一換了，說不定這一百萬女人當中就有自己的真愛呢。他在單位總是問別人怎么在網上聊天，弄得大家都知道他要上網找女人。他好像又成了頭條新聞，所有人見到他都問上網了嗎？找沒找到，好像這是件很容易的事。一天下班，洗完澡后，他坐在了微機前，上網一看，果然有不少美女的照片，只是要先注冊登記交費，然后才能看個人檔案，尋找心上人，蘭尼想既來之則安之，試試吧。登記完了真實情況，可以選擇起一個筆名，他想就叫爛泥（Mud）吧，管它呢，反正只是在網上聊天。蘭尼進了聊天室，沒幾個人，他對什么朱麗瑪麗的不感興趣，心里想這樣的人一點個性也沒有，他們對爛泥也不會感興趣。正想離開的時候，突然，“一朵鮮花（Flower）”進了聊天室，蘭尼覺得這個人倒是有點情趣，一攤爛泥配一朵鮮花，可能有戲。于是他同鮮花聊了起來，鮮花倒也好像是知音，一開始就問蘭尼是干什么工作的，這下蘭尼可有大顯身手的機會了，他立即又把自己對廁所的各種見解全部和盤托出，一點也不保留。如果是談別的事情，他可能沒什么可說的，比如說星座，比如說顏色。

談了幾次之后，蘭尼對鮮花做了一些了解。原來鮮花是一家航空公司的空姐，可是沒有照片，蘭尼心想這回又沒戲了，人家空姐能看上我一個掏糞工嗎？我已經同空姐打過交道了，不過，轉念一想，這是一個人人平等的社會，誰說癩蛤蟆不能吃天鵝肉呢？再說我蘭尼也不是癩蛤蟆呀！想了好幾天，蘭尼覺得還是問一問，也沒什么不好的。如果鮮花嫌棄自己，就速戰速決算了，別拖拖拉拉的。

爛泥問鮮花：“你覺得我的工作怎么樣？”

鮮花：“挺好的。我在飛機上也得打掃廁所。”

爛泥：“是嗎？那你最不愿意干的事是什么？”

鮮花：“我什么事都得干，你知道飛機里的廁所是通過氣壓排到飛機外的。可是，有一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位乘客上完廁所，一按鍵，沒排到飛機外，反倒排到了飛機里面，弄得她滿身都是，沒辦法，我得幫她用手擦。這可能是我最不喜歡的事。”

爛泥很有同感地說：“我也是最怕用手掏，不過，能幫助別人，我心里還是挺高興的。”

鮮花：“是啊，我也這樣想，尤其是我們做服務工作的，更應該替別人著想。”

爛泥：“你這話我愿意聽，我們見見面好嗎？”

鮮花：“這么急著見面嗎？我們多了解了解不好嗎？”

爛泥：“見面不是更好了解嗎？”

鮮花：“也好，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你敢裸體來見我嗎？”

蘭尼嚇了一跳，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呢？為什么她讓我去裸體見她？會不會這是公司里的人搞的惡作劇呢？會不會是前妻呢？他知道洋人們喜歡挑戰，可是，這是不是有點過頭了，第一次見面就裸體，而且是在公共場合，這要是出事怎么辦？我得好好想想，不能冒傻氣。蘭尼接下去問了在什么地方見面，如何能認得出鮮花。見面的地方是城里的一家俱樂部，鮮花說她會在頭上插一朵紅玫瑰。蘭尼知道那家俱樂部，可是，他從來沒有聽說可以裸體進去。蘭尼不想讓到手的機會跑掉，就硬著頭皮答應下來了。日子定在12月12號，蘭尼說不見不散。

這偉大的一天終于來到了，蘭尼把自己洗得干干凈凈的，認認真真把身上涂上了顏色。他心里給自己壯膽，就算當一次土著人，就算去一次裸體海灘，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過，他心里還是有些心虛，開車來到了城里，看著周圍的燈紅酒綠，他好像又膽大起來，大搖大擺地向前走去。他看見了一個頭戴鮮花的女人——那女人一回頭，蘭尼嚇得魂飛魄散，是公司的洋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