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說:“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做嶺南人”。
是的,吃在廣東,這話不錯。廣東人憑著自己的勤勞智慧及其豐厚而獨特的物產,創造出了自己的美酒佳肴。吃起廣東食品來,更讓你感受到做人的尊貴。喝茶,叫功夫茶,折來倒去的不過是那么一小口。吃水果,要先層層剝離,方能取得正果,這是榴梿的吃法。吃早點,他們叫吃早茶。服務生把你迎入大堂,落座后,推過來一個個載滿小吃的小車子,任你選用,最好吃的一道是那個蝦餃吧,外皮就透露出里面紅色的大蝦,十分誘人。
在廣東考究的宴席上,可以吃到“陸??铡?,而且是你內地人不曾見識過的。再說了,在內地常吃的水果一到廣東就似是而非了。比如葡萄吧,在廣東就有一種提子與其類似,價格很貴,吃起來是實心的,我不認為比北方的葡萄更好吃。再如桃子,在這就是油桃了,也沒有北方大水蜜桃好吃。還有山竹、枇杷、火龍果、華南李、木瓜、布倫、人參果、蛇果等這些讓北方人聽起來新鮮、看上去高興,可就是吃起來不習慣的水果。
在南方挑選水果和在北方不同,尤其是在超市里面??粗r亮的水果,吃起來怎么沒味道呢?那是空調冷氣吹得時間長了,就像有些水果放冰箱里而走味一樣的道理。所以各超市由翻檢員定期翻檢水果,一個個的看,好認真的,不合格的就拿下去了。
在北方,水果有個小疤小眼的削去它后還能吃。在南方遇上這種情況,就表明整個果都已爛掉了,是不能吃的了。還有呢,看著像大米的不是大米,是香米,做干飯是比大米好,做粥就不行了。
好玩的是有一種橙子,你猜叫什么,叫“星期四”,價格不菲。各大超市之間打價格戰的時候,這種橙子首當其沖。從六七元錢一斤,一直打到五角錢一斤。2001年的春節,我幾乎每天晚上都到那個大超市買好多橙子,才花幾個小錢。商家看重的是大街小巷里到處都有提著印有某某超市字樣的大袋子的消費者,他要圖個人氣。
吃在廣東,那要看誰去吃了,有的我就吃不來。如果有人問我,在廣東最不應該開價昂貴的食品是什么?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是月餅。中秋節時,一盒月餅要賣到二三百元錢,里面只有四小塊,包裝精美,人們用來互相饋贈。所以,我從來不去買,而只等別人送,是送小票,然后自己去提貨。多了我就轉送別人,大家送來送去的,表達一種相互問候之意。如果有人問我在廣東最難吃的是什么?我會堅決地回答,是月餅。你看,這樣吃它,從盒中取出月餅,在取的過程中,還要先琢磨一下開盒的方法,會開的曲徑通幽,不會開的只好殺雞取卵。里面已有各樣小餐具,用小刀叉切下一小塊放入口中,太甜太膩,太粘太稠,就不再想吃第二口了。我總是把它放在冰箱里想不起來去吃,就是吃完了,那漂亮的小盒子也不舍得扔,用來裝別的小物件。因為想起小時候因打破了醬油瓶子而不敢回家的經歷,對這些瓶瓶罐罐的總有懷舊感情。
這時常想起家鄉東北的笨月餅——軟軟的面,綿綿的餡,咬上一口,眼睛還要盯住那咬過的豁口不放,口中有酥、有脂,嘴里有甜、有香,嚼有滋味,咽有韻味。
于是,我想到原來我的老家東北還有那么多讓人永志不忘的好吃的呢。
是的,再回東北我要好好吃。南方吃的有文化、有品位,我回東北要吃的有氣氛、有情節、有主題,而且四季里不重樣的。
春天就吃山菜。山菜也是有等級的呢。最低等的是不可以用來招待客人的小根蒜、婆婆丁、柳蒿芽。三四月在田邊地頭它們就最先出來了,而且人在哪里居住它們就喜歡在哪里生長,它們喜歡和人在一起,反而被人看不起。人在吃它們的時候,從不給它們沾油水,總是洗干凈后生吃活吞。上等的山菜是大葉芹、猴腿、刺嫩芽、貓爪、蕨菜。它們是遠離人間煙火的,采集它們要走很遠的山路。小時候我去采它們時,要向北涉過一條江,再翻幾座山。各樣山菜都有自己不同的生長環境。大葉芹只在陰坡的山下有,猴腿和蕨菜是在陽面的半山腰,刺嫩芽和貓爪是在最山頂。每年五一節長假后,都有朋友從家鄉坐飛機回來時把山菜作為最珍貴的禮物帶過來給我。大葉芹用來包餃子,猴腿炒肉絲,剌嫩芽裹上面粉過油炸,貓爪和蕨菜腌制成小咸菜。
在家鄉,吃完了各樣山菜,春天也就隨之結束。因為各種山菜都有自己的時令。
夏天就吃爬上架的小旱黃瓜,打滴溜的俏茄子,剛刨出土的傻土豆,才出園的西紅柿,我發現這些大眾菜,只有在東北黑土地上長出來才菜味兒十足。我毫不懷疑“碩果累累”這個詞是專給東北的秋天造的。瓜果梨桃也是在東北才最風流了,應時齊備,當之無愧呀。香瓜、蘋果、南果梨、水蜜桃是其中的狀元。經過一年的勞作,黑土地上真是桃李芬芳。我的現在的廣東同事去長春參加全國范圍的一項球賽,回來向我講了他們在東北的一個小插曲。
他們是初次到東北,是要到街上轉轉的,見到一種他們不曾見過的小型水果,乒乓球大小,半黃半紅,很是誘人。他們以為價如廣東水果,提出每人少買一點兒,每人買10元錢的吧,結果是誰都拿不了了,10元錢買到的實在太多了。我告訴他這叫沙果,是蘋果的父輩。在東北還有蘋果的祖輩,是山丁子,果子的形狀像個大頭針,是生長在荒山野嶺中的。把蘋果樹的嫩芽嫁接到它身上,就結“123”蘋果了。在東北,還可以說有一種給水果用的天然添味劑,你猜是什么?是“月落烏啼霜滿天的”那個“霜”,葡萄園都是要等霜降后才讓葡萄下架。葡萄經霜一打,才爽甜爽甜的呢。
在東北,最具特色和風采的季節就是冬天。我在南方,每當看到電視劇里面出現戴狗皮帽子的獵獵男人,從大雪封山的背景中走出來的時候,我就感到格外振奮。你再聽聽電視劇的名字,就更讓人熱血奔涌——《林海雪原》、《激情燃燒的歲月》、《四保臨江》、《大決戰》、《趙尚志》、《楊靖宇》。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一簇篝火烤野味,三尺炕頭燙小酒,酸菜燉粉條,小雞燉蘑菇,真是難得的天倫之樂。說真的,在東北農村,只有在冬季,才有時間深加工美食。冬閑了,農民從土地上解放出來,精心制作傳統美食。粘豆包、大煎餅、打米糕、蘇葉包、八寶飯,都是遠近有名的家常主食。大白菜在東北更是被發揮得淋漓盡致,朝鮮族的辣白菜,當地人的漬酸菜,不僅改變了大白菜的原始形象,也使大白菜的風格及營養成份迥然不同。雖然過去說的“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里”的好事沒有了,但總還是有些山珍野味會溜到東北人的餐桌上的。木耳、干蘑、冬菇、山芋、干菜,吃起來其咀嚼感極強。砸開一個冰窟窿涸澤而漁,蟲蟲、鰲花、細鱗、麻口,是東北特有的冷水魚,肉質細嫩、營養價值極高。東北林蛙,在當地俗稱蛤蟆,它最是一道美味。我上小學時一個蛤蟆兩角錢,讀中學時就五角錢一個了,上大學時漲到一元五角一個,現在是五元一個了。蛤蟆油更是價如黃金,它是高補,專家說,動物脂肪只有東北林蛙的脂肪是單糖元結構,能為人體適用而不產生高血脂。在廣東,東北林蛙的身價更是高出3倍,供不應求。
東北的大豆腐可是天下第一,沒吃過它的人我怎么說也不會明白它好吃在哪里,反正是登罷泰山不看岳,吃完東北大豆腐不吃別的地方的豆腐了。
南方人愛江山更愛美人,東北人愛啤酒更愛白酒。哈爾濱傾城喝啤酒,我們那兒最愛喝白酒。我最能喝,在原單位有名。有一次我陪領導下到一個縣去檢查工作,陪酒的人都喝趴了,我沒事。他們怎么勸酒?論壟喝,一壟是七小盅,你說不能喝白酒也行,喝啤酒吧,但要論盆喝,四瓶啤酒倒一盆。而且有三輪進酒的程序。第一輪,每人要提酒,必喝;第二輪主人勸酒,要喝;第三輪,主與客已糾纏不清了,便開始行酒,強喝;行酒的方法一個地方一個樣,各有特色,有時是要大“刑”侍候的。我說一個方法啊,讓酒店服務小姐拿來一個盤子和一個湯匙來,放在桌子中心,湯匙放在盤子中心,由大家選出一公正人士吹那只湯匙,湯匙停下來時,柄指向誰誰喝。想不喝?這時可是要翻臉的,且名正言順。當然,有領導在場也就另當別論了。通常是我們這些小哥們兒在一起玩玩罷了,況且酒的度數也越出越低,還有許多辦法可以賴酒,有幾回我喝的都是白水,他們全然不知呢。不過我唱歌好,確也是在酒桌上練出來的。唱歌的可以讓別人喝酒而自己不喝。
酒,是黑土地上的靈魂,有統一意志的號召力,有團結一心的凝聚力,有開拓進取的戰斗力;酒,是東北人的一種表達方式,是人與人之間友誼的保溫劑,是人與人之間得以溝通的催化劑,是東北人思想感情的溶解劑。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中國幅員廣闊,無論南方北方,無論東北西北,是土地孕育了文化,是那一方的文化塑造了那一方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