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翻舊雜志,看到《修辭學習》2003年第1期發表的閻浩然同志的一篇短文:《“一對雙眼”是多少“眼”》,閻文認為《大中國》《青藏高原》《二000年的愛戀》三首流行歌曲的歌詞犯有種種語法錯誤。文中有些觀點,筆者不敢茍同。今草就短文,發表自己的一點淺見。
《二000年的愛戀》中有一句“我們睜開沉睡了千萬年的那一對雙眼”。閻文說“‘一對雙眼’簡單計算一下就是四只眼……如此搭配實在可笑”。
閻文這樣的質疑是沒有根據的。其實,“雙眼”在這里是一個詞,“雙”是這個詞中的一個語素,是“成雙的”的意思,不是量詞“雙”+名詞“眼”構成的詞組?!半p眼”作為一個詞,盡管在詞義上含有“兩只眼睛”的意思,但前面仍可加數量詞“一對”進行修飾。類似這樣的組合在現代漢語中并不少見,如:
雙生——一對雙生雙胞胎——一對雙胞胎
雙杠——一副雙杠雙親——二位雙親
很明顯,“一對雙胞胎”是成雙的胞胎兩個;“一副雙杠”是成雙的杠子兩根。同樣,“一對雙眼”就是成雙的眼睛兩只。事實上,這種結構和“一對父子”“一對夫妻”“一對師徒”在組合的理據上是一樣的。從詞義上看,“父子”“夫妻”“師徒”都是“兩人”,但“一對父子”“一對夫妻”“一對師徒”誰也不會說是四個人。
那么,“雙眼”在這里為什么是一個合成詞,而不是量詞“雙”+名詞“眼”構成的詞組呢?我們知道,在現代漢語中,有“量詞+名詞”這一結構形式,這種結構是由“一+量詞+名詞”結構中“一”省略而形成的。但是,“量詞+名詞”結構在語用上有一個特點,即只能用在動詞之后,如:說句笑話//來瓶綠茶//喝杯酒//聽首歌//回趟家//買雙鞋//洗雙襪,等等。這一點,呂叔湘(1944)、趙元任(1980)、朱德熙(1982)很早就作過闡述。這種省略了“一”的“量詞+名詞”結構不能放置在動詞之前。如果說“雙眼”是“一雙眼”的省略形式(即由量詞“雙”+名詞“眼”構成的詞組),那么,“雙眼”就不能放在動詞的前面。事實上,“雙眼”完全可以用在動詞之前作主語,如:雙眼睜不開//雙眼紅腫//雙眼傳情,等等。所以說,“雙眼”是一個詞,類似結構的詞還有“雙肩、雙臂、雙腿、雙眉、雙目、雙手、雙腳”等等。閻文的質疑實際上是把在功能上屬于詞的“雙眼”看成詞組了。
《大中國》中有一句“家里盤著兩條龍是長江和黃河,還有珠穆瑯瑪峰兒是最高的山坡。”閻文根據《現代漢語詞典》的釋義:“峰”為“山的突出的尖頂”,“山坡”為“山頂和平地之間的傾斜面”,所以得出結論“這句話顯然犯了主語和賓語搭配不當的錯誤”。
如果稍作思考,就會知道,“珠穆瑯瑪峰兒是最高的山坡”這是一個比喻,把“珠穆瑯瑪峰兒”比作“山坡”,這是一個帶有夸張色彩的比喻。其實,整個歌詞都是由比喻構成的,把“中國”比成“一個家”,把“人們之間的關系”比成“兄弟姐妹的關系”,把“長江黃河”比成“兩條龍”,在這些比喻的鋪墊下,再把“珠穆瑯瑪峰兒”比作“山坡”,這個比喻是十分貼切的,不僅在音節上押韻,更重要的是在表達上造成了一種氣勢,達到那種“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礴走泥丸”的藝術效果。
修辭是講究語言表達“好不好”的問題,修辭現象可能影響到語法,為了修辭的需要有時可以超出語法規則的限制,這應該是常理。否則“花兒笑了”“收獲了一串串希望”“紅領巾走過來”這樣的句子,不都成了主語和謂語,謂語和賓語搭配不當嗎?
歌詞(詩歌)作為一種文學式樣,有它自己的一些特點,尤其在語言表達上。動輒指責有“語法錯誤”,對于歌詞創作,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在實踐上,都是沒有實際意義的。
參考文獻:
[1]呂叔湘.中國文法要略[M].北京:商務印書館,1944.
[2]趙元任.中國話的文法[M].丁邦新譯.香港: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1980.
[3]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阮緒和,江西九江學院文化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