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親愛的洛蒂》連載之十一

編者按：62年前的中國，布滿了傷痕，彌漫著戰爭的硝煙。但凡是生活河流淌過的地方，必將激蕩起晶瑩的浪花。這雖是美國大兵寫自60多年前中國戰區的家書，但正如他的夫人洛蒂堅信的那樣，由于“每本書都暗含著一個緣由，一段故事，一樣期望，一種鼓勵。不管等多久，總有一天，這些東西會結集出版”，因為這里有對生活對親人無邊的愛和無盡的感激。翻閱此書，一段段真實生動的文字，一幅幅可愛的小畫插圖，仿佛讓人們看到了一場場歷史的活劇。讓人們不僅感受到撲鼻的戰爭硝煙，亦會領略到中美軍民并肩戰斗的友誼與合作，以及蘊藏在普通人生活中的勇氣和幽默。

作者盧·格里斯特 (Lou Glist)具有50年從商經歷。1982年他從殼牌石油公司退休。2005年，應邀前來參加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暨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60周年系列紀念活動的盧·格里斯特和夫人，在為新世界出版社出版的《我最親愛的洛蒂——一個美國大兵寫自60年前的中國戰區》一書首發式上簽名。同時，人們也為這對攜手走過61年愛河的夫婦舉行了慶祝活動。作者因病于2005年10月在美國去世。

去昆明執行秘密任務

1945/06/03中國昆明

我最親愛的洛蒂：

我到這里用了三天，一路風塵，累得要死。在下山的路上，我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命運。戰爭還在繼續，我卻在昆明準備畫壁畫。

(星期天)我一整天都在為壁畫設計色彩方案。首先得畫出草圖，這樣他們才好開始做室內裝潢。我用來畫畫的紙本來是放在箱子的最底層，可不知怎么給弄濕了。我借來一個裁縫的熨斗熨平它們，把它們壓在床板底下，我坐在上面把它們壓平。外面下著零星小雨，它們干不了。

我認為最好的方式是先畫在帆布上，再把帆布掛在墻上。這樣能節約好多時間和精力。問題是，我到哪里找帆布和顏料呢？他們說這可不容易。我準備明天早上就去找。

做個好夢。愛你。

1945/06/06中國昆明

我最親愛的洛蒂：

明天我開始畫俱樂部的壁畫，終于等到這一天了。今天早上，我進城去中國藝術品商店看看是否有我需要的東西。

我費了很大的勁兒才找到這家商店。 這家商店存有幾種顏料，而且愿意出售。現在顏料有了，場地和所用帆布由基地的工程師提供。下一步就是找刷子，這成了難題。中國人做的毛筆是世界上最好的，但我用起來都不合適。解決的辦法就是從商店里買幾個英式豬鬃刷子，我把上面較硬的鬃毛分出來，綁在竹子上做成我要的樣子。我費了些力，做好了五個。靠這些顏料和刷子能完成這項工作嗎？我試著在帆布上畫了一些畫，等它晾干。在實驗未果的這個空當，我跑到當地的一個畫廊去看畫展。

這是一個中國國家文化藝術展。在這種動亂日子里，這種事業怎能保存呢？我想到，國家不僅努力保存藝術、音樂、體育等成果，還得保存大眾的士氣。

我聽人介紹說，現代中國畫的水平具有國際競爭力——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同一個講英語的中國商人交談，他很樂意告訴我有關中國藝術的一些知識。他解釋說，繪畫的風格跟書法一樣，有不同的流派和各自的筆法，一種是工筆技法，另一種是寫意技法。他們相信，一個優秀的畫家必須技巧純熟，思想深刻，才能創造出偉大的作品。我覺得他所說的一番話生動有趣，對我也很有幫助。要用西方的理論，如線條、形式、色彩、構圖或透視法來鑒賞中國畫，完全不切實際。

我回到營地去看我的實驗結果。帆布上的畫顯得缺乏整體效果，色彩不夠豐富，很掃興。我決定不用油彩了，改用彩色蠟筆和油畫棒畫。

這一天過得真充實。愛你。

1945/06/13中國昆明

我最親愛的洛蒂：

今天我真是大吃一驚：我的好朋友道格·道禾瑞來了。我在以前的信中提到過他，你應該還記得吧。

吃完飯，我們在路上看到一個做糖人的小攤。這可不是喜氏巧克力糖的廣告宣傳（譯者注：喜氏巧克力糖在美國很普及，是中產階級送禮的東西），而是一個滿臉臟兮兮的怪老頭，戴著一頂又扁又破的圓帽，一縷灰白的頭發從帽檐兒邊露出來。他在一個小小的熱盤子上，把糖稀做成神奇的小人形象。糖有四種顏色，分別放在不同的碗里，在炭火上加熱。短短幾分鐘，活靈活現的魚、花、船、煙袋、抱小孩打著傘的女人就在他手下誕生了。他做的速度非常快，我感覺就好像在看一個人畫素描。

他是這么做糖人的，先轉動加熱后的糖，使之變成薄片，然后把熱糖切成小塊，這樣他就能像吹玻璃瓶一樣吹這個部分，或把它彎成不同尋常的造型。他的創意來得真快，他的手雖臟，卻很靈巧，他給圍觀的孩子帶來很多快樂。可遺憾的是沒什么人買得起他做的糖人，我被他的藝術深深迷住了。

在這頓愉快的午餐后，道格和我就各自忙活自己的工作了。今天過得很愉快。愛你。

1945/06/23中國昆明

我最親愛的洛蒂：

現在是星期六夜里11點鐘。這里萬籟俱寂，只有一只小蟋蟀在不知疲倦地唱著歌。偶爾有第14航空隊的飛機劃過夜空，打破沉寂，它將飛向哪里呢？

住在昆明，聽到飛機聲，我想起這里是飛虎隊，即現在的第14航空隊的家鄉。克萊爾·陳納德(Claire Chennault)將軍1936年從空軍退役后，在中國領導飛虎隊開始了最具挑戰性的生活。作為一名飛行員，他的專長是追擊艦艇的戰術，他還寫過一本這方面的專著。1937年他成為蔣介石的私人空軍顧問。當時，中國正在向美國尋求經濟支持以抗擊日本人。那時候，我們國內也存在不少問題，想延緩參加世界大戰的時間。我們缺乏準備，這幾乎是致命的。你還記得吧，希特勒橫掃歐洲，意大利占領了埃塞俄比亞，西班牙成了法西斯軍事實驗場。陳納德看出日本的擴張將扼住我們的咽喉，他堅定地支持中國抵抗，并且開始不斷地游說華盛頓。

1941年初，美國同意從陸軍和海軍中抽調100名飛行員組建一支新的雇傭部隊——美國志愿大隊。飛行員的工資是每月750美元，每打下一架日本飛機，再給500美元獎金。100架P-40飛機從駕駛室到機艙間畫著巨大的鯊魚嘴，在我們參戰前，就是它們讓敵人飽受折磨。你記得嗎，反映飛虎隊故事的影片真令人激動。

陳納德將軍非常重視中國戰場的地位。在中國建立一支強大的空軍，可以多方鉗制日軍：利用海上航線，壓制日本在緬甸和印度支那的空中力量，減輕日本對印度的威脅。同時，最重要的是保衛“駝峰航線”。他相信，如果補給充分，中國能成為有效轟炸日本的基地。這就是為什么滇緬公路那么重要的原因。

你下次聽到飛機聲時，可以想想這些第14航空隊的飛行員正帶著所有東西，從后方出發，飛越喜馬拉雅山，最后送到中國前線。

1945/06/25中國昆明

我最親愛的洛蒂：

我這個月一直都過得很快活。如今，我準備回青溪，去履行我在那兒的職責和義務。

看在老交情的份兒上，我給戈爾德哈伯畫了一幅他與妻子的肖像。在過去的這個月里我畫了不少類似的東西，希望收到這些畫的人能感到幸福和歡樂。

昨天，我買了兩個印章 （譯者注：英文中“chops”有兩個意思，一個是排骨，另一個是印章），留著咱們自己用。我買的可不是指豬排或羊排，而是中國人蓋在書上或文件上表示個人標志的圖章或印記。印章是大理石質地的，上面還雕刻著一只臥著的水牛。隨信附上它的一幅素描。順便提一句，印章這個詞是印地語，意思是印。印章上刻著我們中英文對照的名字。

又收到你的信了，你的信件持續把你的所思所想帶給數千英里之外的我，我無法用語言表達它們對我有多重要。

另外，我收到了愛麗絲寄來的一個包裹，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她寄來兩根真正的意大利香腸，都用蠟封著。還用說嘛，它們已經壞掉了。可是值得信賴的郵局還是把它們給送來了，使這里飄著濃重的怪味。這兩根“正在死去”的意大利香腸似乎在說：“把我埋掉，埋掉，我真的要離開這個世界。”我立刻埋葬了“死者”，可那股味道和記憶仍在空中和我腦海中縈繞。

責編：周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