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30年代,中國工農紅軍艱苦卓絕、震驚世界的二萬五千里長征,不僅為中國現代革命史譜寫了一曲壯麗動人、響徹云霄的凱歌,也為世界歷史和人類文明貢獻出一筆舉世無雙的特殊精神財富。正是由于長征勝利對中國革命和世界歷史的進程產生巨大而深刻的影響,所以近70年來,中外各方人士有關報導、回憶、研究長征的文章、專著,猶如雨后春筍,紛紛面世。例如國內有著名記者范長江于1935年9月至12月在天津《大公報》先后發表的《徐海東果為肖克第二乎?》、《從瑞金到陜邊》等考察報告,是“國內報紙上公開如實報道工農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的第一人”;中共領導人之一陳云曾化名廉臣撰寫《隨軍西行見聞錄》于1936年3月開始在巴黎《救國時報》連載,后改題《從東南到西北》,由明月出版社于1938年1月印為單行本流傳;著名作家、教授成仿吾晚年精心撰寫了《長征回憶錄》于1977年10月由人民出版社印行……在國外則有傳教士奧福利#8226;鮑塞特(瑞士人,出生英國,來中國傳教,改名薄復禮,曾為紅軍“俘虜”)的《神靈之手》(1936年12月英國出版;1992年解放軍文藝出版社改題《一個傳教士的回憶》出版),斯諾的《紅星照耀中國》(中譯名《西行漫記》)和斯諾夫人尼姆#8226;威爾斯的《紅色中國內幕》(中譯名《續西行漫記》);全美作家協會主席、著名記者哈里森#8226;索爾茲伯里的《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1985年)等。研究專著則有英國學者迪克#8226;威爾遜的《1935年長征:中國共產主義生存斗爭的史詩》(1971年),美國學者本杰明#8226;楊的《從革命到政治:長征中的中國共產黨》(1990年)等等不勝枚舉。我們在這群星閃爍、令人眼花繚亂的眾多有關長征著作中不難發現:發表時間很早、流傳面最廣、知名度最高、影響力最大首次面向世界全方位多角度客觀公正報道長征這一人類前所未有壯舉的當首推報告文學經典之作《西行漫記》。當年美國媒體輿論曾推崇說:“僅長征就使該書成為本年度最偉大的冒險著作”;與斯諾筆下紅軍驚心動魄的長征相比,它“使古希臘歷史家筆下的色諾芬的英雄們相形之下縮成了巧克力做的士兵”。
60多年來,美國進步記者和著名作家斯諾報道20世紀30年代中國革命真相的不朽名著《紅星照耀中國》,以數十種文字翻譯出版,幾乎傳遍了世界各個國家和地區;在中國,它則以《外國記者西北印象記》、《西行漫記》、《長征二萬五千里》、《紅旗下的中國》等形形色色的譯名,通過各種途徑和手法,延綿不斷地一而再、再而三地翻印重版,從而感染、教育了千百萬讀者和一代又一代的青年,成為享有盛譽,幾近家喻戶曉的著名報告文學作品。
1936年10月下旬,斯諾作為第一個在陜北蘇區采訪了四個月之久的外國記者,終于秘密地凱旋而歸。就在他返回北平的同時,國民黨當局
竟從西安登出一則報道,詆毀造謠說:“斯諾已被‘赤匪’處決了。”美聯社信以為真將消息轉發回國,斯諾的“訃告”也在家鄉堪薩斯城排版待印……在此關鍵時刻,斯諾當機立斷,即刻前往美國使館出席記者招待會,公開其陜北之行的主要事實。為了戳穿一切無恥謊言,盡快將蘇區真相和毛澤東等主要領導人的革命經歷,以及英雄紅軍的長征動人事跡及時公布于世,在前夫人海倫#8226;斯諾的積極支持協助下,他全力以赴地投入緊張的寫作之中,并極其神速地在上海《密勒氏評論報》、《大美晚報》和北平的《民主》雜志等英文報刊,首先發表了毛澤東訪問記和有關蘇區各方面狀況的一篇篇特寫報道,很快轟動了中國的知識界,引起了軒然大波,致使南京政府當局驚恐不安。然而,作為一部完整的杰出的報告文學經典之作,它在中國的翻譯、出版、流傳卻有著更為曲折動人的傳奇式經歷。
一、“紅星”的雛形本
———《外國記者西北印象記》
埃德加#8226;斯諾在1962年出版的《今日紅色中國》(又名《大河彼岸》)序言里曾說,在《紅星照耀中國》一書“英文版出版之前,就有一個中文本出來,它向無數中國人第一次提供了有關中國共產黨的真實情況。在這些讀者中有不少青年人在我最近再度會面時已成為今日紅色中國的二三層領袖人物”。
原來,當年斯諾正全力以赴趕寫一篇篇蘇區報道時,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發生了,而日本軍國主義的侵略鐵蹄又步步逼近北平,在此中國政局風云變幻動蕩莫測、中華民族面臨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為趕時間搶速度,斯諾夫婦把他們對中國人民的深切同情全力傾注到這第一部有關全面報道中共和蘇區真相的書籍出版上。當時北方愛國青年大學生王福時經常去斯諾夫婦家拜訪,了解探聽時局信息。斯諾就將發往英、美《每日先驅報》、《太陽報》等報刊的電訊報道原文也一并及時提供給他,還在出版經費上予以支持。1937年3月由王福時主持,與郭達、李放、李華春共同編譯的《外國記者西北印象記》一書,在斯諾與海倫夫婦熱情無私的支持合作下,首先在北平秘密地出版了。該書系32開本,近300頁,全書約30萬言。書前有譯者重要序言,概略地介紹了此書材料來源,作者情況,以及編譯此書的用意與期望。因當時國民黨暗探和日本特務活動頻繁,為適應環境需要,避免查禁破壞,不僅封面未標明出版機構名稱,連序言的寫作地點也有意將北平署作上海。該書的主體部分《紅旗下的中國》一章里所收13篇文章以及《毛(澤東)施(樂)會見記》中《論日本帝國主義》等文字,后來均收入1937年10月由英國戈蘭茨公司出版的《紅星照耀中國》。針對西安事變后人們關切的時局變化,該書增收了毛澤東《中國問題與西安事變》和斯諾在北平協和教會的長篇報告《紅黨與西北》兩篇談話,并加譯了美國經濟學家諾爾曼#8226;韓威爾在《亞細亞》雜志上發表的報道四川紅四方面軍及蘇區情況的《中國紅軍》等三篇文章。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此書還以“附錄”形式,收入陳云1935年秋在莫斯科化名廉臣所寫長達50頁的報告文學《隨軍西行見聞錄》。他以著名紅色大夫傅連璋(1894~1968年)早期經歷為生活原型,文內假托是一名被紅軍俘虜的國民黨軍醫,將自己跟隨紅軍從江西出發,歷時八月,途經六省的種種經歷見聞,作了較系統的描述,這是有關長征的第一手珍貴材料,而文筆又繪聲繪色,真實可信,十分感人,故頗能吸引讀者。它與書末首次刊排的毛澤東詠紅軍長征詩(七律)一首,不僅彌補了斯諾當時未完稿因而此書未能收入的“長征”一章(共四節)之缺憾,而且也確實為《外國記者西北印象記》一書增輝不少。
此書還首次收入由斯諾夫婦提供的令人耳目一新的有關蘇區的34幅照片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紅軍歌》等十首歌曲。那張曾風行一時,被國內外報刊廣泛采用的毛澤東頭戴紅星帽的照片也首次印入該書。書籍封面則采用斯諾在陜北拍攝的題名為“統一戰線舞”的照片,將其放大:生動形象地展現出蘇區八個少女英姿颯爽、動作協調的舞蹈場面。它蘊涵著共產黨號召的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這一重大政策主題。這樣的封面構圖設計,既“沖淡書的政治外表,保護讀者”,又仍然“能引人注目,故意使書像文藝小說似的”。至于題名《外國記者西北印象記》也頗費匠心:“外國記者”是擋箭牌,保護色;“西北”這一謎底,明眼人一看便知實指陜北蘇區。由于當時白色恐怖相當嚴重,環境十分惡劣,編譯者不得不巧妙地采用這種斗爭藝術與策略!因為此書早在七七事變爆發前即先行出版,較早而又客觀地介紹了陜北蘇區和共產黨的真相,及時宣傳了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所以不脛而走,很快流傳,初版由《東方快報》印刷所秘密排印的5000冊頃刻發行完畢。此后在上海、陜西等地均有不同出版社正式署名的重印本;至于全國各地為突破敵人的查禁封鎖而采取變換書名,不標明出版地點等不同形式的翻印本和節印本———如《紅旗下的中國》———則更是不計其數,難以統計。據譯者之一李放說,他1938年夏南下,沿途不僅看到好幾種翻版本,甚至遠在廣東臺山縣水口鎮的小書攤上都見到有此書出售,其傳播之廣、翻印之快,可見一斑。
海倫#8226;斯諾如同其丈夫埃德加#8226;斯諾一樣,對此書出版傾注極大熱情,不僅經濟上給予協助支持,就連書中所刊斯諾拍攝的蘇區幾十幅照片,也大都由她親作標題,撰寫說明。事隔數十年后,1979年她在給王福時的信中仍念念不忘此事,并給以高度評價說:“你出版的斯諾一書對中國像一記閃電,它喚醒了人民。我們傾全力使它盡快出版,而你就把中譯本突擊出來。這是一宗真正的中美合作。”
該書出版后不久,1937年5月王福時陪同海倫#8226;斯諾去延安時,曾將北平版《外國記者西北印象記》贈送給毛澤東。所以1938年5月毛澤東撰寫《論持久戰》時,仍其舊地引用該書所載兩年前他同斯諾的重要談話,并于正文后注明,將此書簡稱之為“斯諾:《西北印象記》”。由于此書出在英文版“紅星”之前,所以與其說它是《西行漫記》的節譯本,毋寧說它是《西行漫記》的雛形本或許還更為確切些。
二、“紅星”的正式中譯本
———著名的“復社”版《西行漫記》
1937年11月上海淪為“孤島”。1938年初,在胡愈之同志組織籌劃和部分中共黨員推動下,由林淡秋、梅益、王廠青、陳仲逸、章育武、吳景崧、胡仲持、許達、傅東華、邵宗漢、倪文宙、馮賓符等文化界12位知名人士集體動手,分別承譯,用“復社”名義出版的第一個“紅星”全譯本———《西行漫記》,于2月10日在“孤島”問世。此書雖據1937年10月英國倫敦戈蘭茨公司的“紅星”譯出,但由于斯諾對原著作了少許增刪,就是說,“復社”實際是照作者的“修正本”譯出的。他還應約為中譯本寫了一篇真摯感人的長序冠于全書之前,深情地預祝中國抗戰取得“最后勝利”。考慮到當時的政治環境,書名有意隱晦含蓄地譯作《西行漫記》。因為此前著名記者范長江曾于1935年7月開始,以《大公報》旅行記者身份,進行歷時十個月,行程4000余里的中國西北地區考察旅行,寫了不少轟動一時的報道文章,以后曾匯集為《中國的西北角》一書出版。所以細心的讀者一看書名《西行漫記》,就會自然聯想到這是一部與我們黨的西北蘇區有關的書籍。《西行漫記》全書共十二章五十六小節,除附有斯諾與海倫先后去陜北保安與延安等地采訪時所攝珍貴照片外,書內還印有描繪精致的長征路線圖和西北邊區圖兩幀。此書從翻譯到出版僅用了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它“奇跡”般地問世和迅速流傳,使日本駐上海的憲兵隊大為震驚,即刻下令嚴加查禁,并馬上派人四處搜尋,逮捕不少進步文化人,進行嚴刑拷打,妄圖破獲“復社”一網打盡……但終歸枉費心機,一無所獲。所以,“復社”重要成員鄭振鐸后來追憶說:“一直到了敵人的屈膝為止,敵人憲兵隊里所認為最神秘的案卷,恐怕便是關于‘復社’的一件吧。”
《西行漫記》在短短的十個月內就印行了四版,轟動了國內及國外華僑集聚地。在香港及海外華人集中地點還出版了該書的無數重印本和翻印本;在淪陷區和國民黨白色恐怖彌漫的地方,許多進步讀者冒著生命危險競相傳閱乃至輾轉傳抄;不少熱血青年像懷揣珍寶一樣,秘密地攜帶《西行漫記》,抱著滿腔愛國熱忱,排除艱難險阻,輾轉奔往紅星升起的革命圣地———延安。對此,斯諾本人也有深刻感受和真切體驗,正如他后來在《為亞洲而戰》一書中曾生動描述的那樣:“戰爭開始以后,我走到一處地方,哪怕是最料不到的地方,總有那肋下夾著一本《西行漫記》的青年,問我怎樣去進延安的學校。在有一城市中,教育局局長像一個謀叛者似的,到我這里來,要我‘介紹’他的兒子進延安的軍政大學。在香港,一個銀行家也使我吃驚地作了同樣的請求。”在《〈紅星照耀中國〉1944年版序》中,他也坦率自豪地說過:“在數以萬冊計的中文譯本中,有一部分完全是在游擊區出版的。就我所知,寫有關中國情況的外文書而對當前中國年輕一代的政治思想有相當大的影響的,這部書可以說是惟一的一部。”
為擴大影響,更迅捷流傳,該書還采取了多種靈活形式出版面世,如將“紅星”第四、五兩章以“抽印本”形式獨立出版的(即將《一個共產黨員的來歷》和《長征》分別更名為《毛澤東自傳》和《二萬五千里長征》)則猶如雨后春筍,更是數不勝數。其出版地點不僅有根據地的,也有國統區和游擊區的,自然也有因避免搜查而根本不署地點或出版社名稱的。由于《西行漫記》及其各種節本或專章抽印本的迅速、廣泛流傳,很快引起了國民黨政府的警覺、驚懼和敵視,他們曾不止一次下令查禁斯諾的這些著作。據有關檔案記載,先后查禁其著作竟達十幾種之多。眾所周知,國民黨進行書報檢查后的“取締辦法”一般分為“暫停發行”、“停止發行”和“查禁”等同種處置手段;而對“復社”版《西行漫記》早在1939年5月即以“觸犯審查標準”為名,嚴加“查禁”。推而廣之,對與之有關的署名斯諾的各種著作,如:《二萬五千里長征》、《紅旗下的中國》……均一律予以“查禁”。盡管如此,由于黨的有關組織、進步文化人以及廣大讀者采用各種斗爭方式和手法,不斷突破反動書報檢查的封鎖,使《西行漫記》等著作像春風中的青草一樣,到處滋生,傳遍了神州大地。毛澤東同志對斯諾的這部書也給予很高的評價,熱情贊揚這部書是“外國人報道中國革命的最成功的兩部著作之一”。1939年當斯諾重訪陜北邊區時,毛澤東在延安當面向他肯定說:“《西行漫記》正確地報道了黨的政策和他本人的觀點(他看過該書的全譯本)。”
三、含“第十三章”的兩種《西行漫記》譯本
1949年新中國誕生前夕,上海又出現了兩種依照美國蘭登出版社1938年7月再版的“紅星”譯出、含有第十三章內容的引人注目的新版本。
其一,由史家康、趙一平、王念龍、顧水筆、祝鳳池、張其韋等六人合譯的《長征二萬五千里》(副題《中國的紅星》)。由于此書早在十年前即譯出問世,故現在特別標明為啟明書局民國三十八年六月新一版。書前冠有原“蘭登”再版時的“引言”和中譯者在1939年所寫的“小引”。原書“引言”有助于我們了解斯諾為何要增寫第十三章的緣由、經過及其主要內容,同時也稱贊了斯諾富有遠見的預言,高度評價了“紅星”,說它已經“變成了全世界了解中國的一冊永久文獻”。中譯者撰寫的“小引”,詳細介紹了斯諾的經歷,強調了他是“一位沒有加入過任何黨派的名記者,他既沒有國民黨作為他的背景,也并無與共產黨發生過什么關系”。因而“他的立場可算是公平的、客觀的”。正因為如此,“本書雖然不能算作正式的文獻,至少也可當作一部良好的報告文學”。他們繼“復社”版后,依據美國“蘭登”再版本譯出此書。由于美國版曾經斯諾修訂增補,故與“復社”版相比,不僅在文字繁簡方面有所出入,而且在內容上又多出一個第十三章“旭日上的暗影”,這一章六小節文字著重介紹紅軍的游擊戰術和對中國抗戰前途必然勝利的展望。啟明書局的“新一版”面世。仍然大受歡迎,頃刻銷售一空,當月即行再版。在“新二版”中,增加了錢公俠所撰《〈長征二萬五千里〉序》,他贊譽這部報告文學名著是“二十世紀一個古老民族用血與肉寫出來的史詩”。同年11月,上海出了第三版,香港又印行了一版,其影響可見一斑。
其二,由署名“亦愚”翻譯的《西行漫記》(副題《二萬五千里長征》),1949年9月上海急流出版社印行。除扉頁附有紅軍長征路線圖外,書中還印有照片14幀。書前冠有譯者所撰的重要“小引”,明確表示:“一本驚動世界的文獻,似乎需要更多的譯本,以廣流傳而遍及各地,把共產黨的精神,灌溉到全中國人民的心田之中,以達改變舊的封建與帝國主義的思想,或者是不無借境的。”令人遺憾的是該書對斯諾原著進行了一些“增刪”,原因據說是斯諾對于一、二位紅軍領袖的傳記,全憑傳聞直錄,所以“略有錯誤,有改正的必要。譯者為鄭重起見,略有增刪,以符事實”。此書后來還以同一書名與譯者署名,在北京用新潮社名義于1949年再版一次。
四、具有“文獻性”和“里程碑”
意義的兩種新版本
新中國成立后,由于接二連三的政治運動和路線斗爭,“左”的傾向和思潮日益嚴重,因此享有國際盛譽的“紅星”雖仍在世界各地繼續風行暢銷,而在中國反倒漸趨冷落。僅1960年2月由三聯書店依據“復社”版印行一次;這雖然與新中國成立后斯諾第一次訪華有關,由于當時中美對峙以及國內嚴峻形勢,此書雖因斯諾訪華得以再版,但也只能作為“內部讀物”,限“內部發行”,且印數有限。這一奇特事實,不免令人深長思之!及至“文革”期間,萬馬齊喑,百花凋謝,極“左”思潮空前泛濫,在“打倒一切”的聲浪中,《西行漫記》也慘遭禁錮。在許多單位和部門,它被加蓋“嚴控”之類印戳后密封于圖書館和資料室停止借閱。尤令筆者無法忘懷的是,70年代后期,因宣傳工作需要,按照有關規定,手持中央國家機關蓋有大印的公函,前往歷史悠久、藏書宏富、聞名國內的圖書館查閱“復社”版《西行漫記》時,在報告文學等名著欄目和新聞報道等專業書籍內竟然遍查不著,最后卻在“嚴控”類書目里,發現它與希特勒《我的奮斗》等臭名昭著的書籍,并列歸放在同一著錄卡片盒內。
隨著“十年浩劫”的結束,春回大地,萬物復蘇,《西行漫記》也重獲新生。1979年12月,首都北京同時出版了兩個新的重要譯本。其一為吳黎平整理定稿的《毛澤東1936年同斯諾的談話》(副題為《關于自己的革命經歷和紅軍長征等問題》)由人民出版社出版。它包括原書“紅星”的第四、五兩章———即毛澤東自述生平和長征———這是構成《西行漫記》的骨骼與靈魂;此外還收有《論反對日本帝國主義》、《論統一戰線》、《中國共產黨和世界事務》等三篇重要談話。人們知道,毛澤東與斯諾1936年10月在陜北保安窯洞曾進行過十幾個晚上的長談,往往從晚上九點談至翌日凌晨兩點,而當年一直陪同擔任翻澤的正是吳黎平同志。作為當事人之一,他依據“紅星”和《密勒氏評論報》、《亞美》雜志等有關書刊資料及自己的記憶,在可能范圍內對譯文作了必要的訂正,增加了一些腳注,豐富了原書的背景材料。誠如吳黎平在《前言》中所說:《一個共產黨員的來歷》中“有個別地方按我的記憶確實不符合毛澤東同志談話的原來意思,不能不作必要的訂正。斯諾當時是通過我的口譯,才了解到毛澤東同志談話的內容的。如果我作為當時的口譯者對斯諾的個別記敘文字作些必要的修訂,以便更準確地表達毛澤東同志的原意,那么我想,要是斯諾今天還在,是不會反對的吧!”盡管初版印數不大,只有5000冊,但作為一種文獻性版本,自有其難以取代的獨特價值,故翌年2月旋即再版。
另一重要新版本是著名翻譯家董樂山的全新譯本《西行漫記》,封面標明“原名:《紅星照耀中國》”。此書據1937年倫敦初版本全文譯出,“未作改動”;由三聯書店出版。研究者都很清楚,斯諾本著嚴謹求實的精神和實際需要,曾對《紅星照耀中國》一書,不斷進行修改、訂正并增補充實一些新的內容,除1938年7月美國蘭登出版社再版時增寫了第十三章外,以后較重要的修訂還有1944年版、1968年版、1971年版等等。而我國過去流行的眾多版本還沒有一個真正是如實按初版本譯出的,即使享有盛名的第一個正式譯本“復社”版,雖也依據戈蘭茨公司英文初版本,但翻譯時,一是經斯諾作了修正,有許多和初版不盡相同,二是未譯涉及共產國際的李德那一節。董樂山譯本增譯了第十一章中第五節的《那個外國智囊》,使全書還原為十二章五十七小節,恢復了在英美風行一時的英文本初版的歷史原貌。同時,對英文本中個別史實錯誤以及人名、地名、書刊名稱的拼寫錯誤也作了不少校正。基于上述種種緣由,董譯三聯版不僅是《西行漫記》在中國流傳數十年來,國內最忠實于原著的嶄新全譯本,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一部具有里程碑性質的新版本。該書分大小32開兩種,書前冠有胡愈之1979年8月所寫《中文重譯本序》及斯諾1938年為“復社”版所寫“序言”。扉頁印有長征路線圖,封底印有斯諾當年的照片,且配以新西蘭著名詩人路易#8226;艾黎紀念作者的著名詩句。全書另收珍貴照片69幅。初版即印30萬冊,極受歡迎,很快售罄,接連加印,兩年左右即發行165萬冊。這一全新譯本,同時又收入1984年8月新華出版社所出四卷本《斯諾文集》第二卷,扉頁恢復英文原名《紅星照耀中國》,而將《西行漫記》改為副題。其發行量在單行本暢銷全國后,仍能一次征訂印行28500冊。
五、獨具特色的“鵜鶘版”譯本
改革開放進入90年代初,一部新穎的有別于此前各種中譯本的“紅星”又在中國大陸問世了。這本獨具特色的新版《紅星照耀中國》,由李方準、梁民譯,張保霖校,系據斯諾生前最后修訂的著名的“鵜鶘版”譯出,由河北人民出版社于1992年1月出版。
研究者皆知,斯諾1968年曾對1937年英國戈蘭茨初版本做過某些重要修訂,例如將原書采用的現在時態改為過去時,以便更適合今天讀者閱覽,并增加了“年表”、“尾聲”、“新的注解”等等。而1970年8月至1971年2月第三次訪問新中國后,他又對1968年修改增訂本進行了修訂和增補,主要是增加了注釋和附錄,使該書更臻于完善,這便是有名的1972年的“鵜鶘版”。李方準、梁民的新譯本即依據“鵜鶘版”的1977的增印本譯出。全書較1937年“紅星”初版增寫擴充了約l/3的篇幅,主要增加以下內容:《尾聲,1944》《修訂版注釋》以及總稱為“附錄”的《縮寫詞》《與毛澤東的進一步談話》《人物注釋》《中國共產黨領導階層》《中國革命年表》《書目提要》等多種資料。書前除中譯本的前言外,尚冠有美國著名漢學家費正清博士的《引言》,斯諾1968年2月于日內瓦的《再版自序》和1971年8月的《鵜鶘版自序》。所有這些均有助于人們進一步了解斯諾晚年對“紅星”一書的思想觀點以及對中國革命歷史曲折進程(包括“文革”浩劫)的深切關注和獨特見解。因此,據“鵜鶘版”譯出的這一新穎版本,又有別于著名的“復社”版與董樂山譯“三聯”版,它填補了中譯本的一個空白。該書初版即發行了62600冊,以后又曾再版。這也雄辯地證明《西行漫記》具有何等的經久不衰的誘人魅力!正像斯諾英文原著書名“RED STAR OVER CHINA”所表明的深刻含義:它宛如一顆光華璀璨、熠熠閃亮的“紅星”永遠照耀有著悠久歷史文明而又朝氣蓬勃的新中國。
(選自《縱橫》2006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