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教版《離騷》中“芳與澤其雜糅兮,唯昭質其猶未虧”一句注解為“(因為)我的芳香和光澤雜糅在一起啊,(所以)惟獨我光明純潔的品質還沒有虧損”。
王逸《章句》:“芳,德之臭也,〈易〉曰‘其臭如蘭’。澤,質之潤也,玉堅而有潤澤。”朱熹《集注》:“芳,謂以香物為衣裳;澤,謂玉佩有潤澤也。”“芳”指“芬芳”或“芳香”,此處無疑義,可見此說“芳與澤”皆指香潔之物。
由此可見,課文中注解選用的是王朱之說。
然而,“雜糅”在《現代漢語詞典》中的解釋為:“指不同的事物混雜在一起。”“混雜” 解釋為“混合攙雜”。“攙雜” 在《現代漢語詞典》中舉的例句為:
① 別把不同的種子攙雜在一起。
② 喝罵聲和哭叫聲攙雜在一起。
③ 依法辦事不能攙雜私人感情。
可見“攙雜”一詞在使用時多用于性質不同的事物,或者多用于具有貶義色彩的詞語。“芳香”與“光澤”均為褒義色彩且性質相近的詞語,與“攙雜” “混雜” “雜糅”搭配使用,不是十分確切。由是,“澤”作“我的光澤”解釋,似有不妥。
再者,王朱之說中,“澤”字均與“玉”相關。玉因其溫婉潤澤﹑凝重醇厚的特點,構筑成中華民族歷史文化中源遠流長的獨特景觀。自古以來就為君子所好,是十分重要的佩飾,然而,《離騷》中屈子描繪自己的穿戴為“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江離”即川芎,香草名;“芷”即白芷,香草名;“秋蘭”即秋天開花的蘭草。此句意思是說,不僅將江離和白芷披掛在身上,還把秋蘭串聯起來當佩飾。顯而易見,香草似乎更為屈原所喜用,成為其“內美”“修能”的外化象征物,甚至于就是屈原自比。由此,只見其“芳”而未見其“玉”,“我的芳香”沒有疑義,“我的(如玉一般的)光澤”在此處則有待商榷了。
再看《離騷》全文中與“玉”相關的句子,總共有這樣幾句:“駟玉虬以乘鹥兮”,“何瓊佩之偃蹇兮”,“折瓊枝以為羞”,“雜瑤象以為車”,“鳴玉鸞之啾啾”,“齊玉轪而并弛”。這里的“玉”或作為“潔白”解,或作為“以玉雕飾的”解,并未見有“光澤”之說。
那么,“澤”字作何理解才較為妥帖呢?
《詩·秦風·無衣》:“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澤”字通假“襗”, 鄭注:“襗,褻衣也,近污垢。” 可見“澤”字可作“垢澤”“污穢”解。郭沫若《屈原賦今譯》即采納此義,并評論前人注說為“‘澤’字舊未得解”。
比較上述兩種看法,從文意看,我們認為后一種解釋較為合理貼切。因此“芳與澤其雜糅兮,唯昭質其猶未虧”應該翻譯為“芬芳與污濁混雜在一起,惟獨我光明純潔的品質還沒有虧損。”比喻自己與一些奸邪小人雖共處于朝廷,卻決不愿同流合污。
值得注意的是,這種高蹈不顧的自信恰好能與上文“不吾知其亦已兮,茍余情其信芳”“高余冠之岌岌兮,長余佩之陸離”二句語意相承,情致同一,這似乎更接近于文中本意。
(江玨明,安徽省黃山市屯溪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