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與藥師

一棟隔音效果極差的舊式樓。作家住一樓，藥師住二樓，上下正對著。

都并非真正意義上的作家與藥師，職業都是教師。作家閑來無事經常涂點狗屁文字在縣報發表，人贈雅號“作家”。藥師教書之余喜歡到野外采采草藥替人治病賺些外快，故名“藥師”。

藥師孑然一身住在學校，老婆卻在十里之外的農村老家與土地為伍。藥師有時想婆娘想得緊了，或者采來的草藥快用完了，他就蹬上那輛破得只剩下車架和兩個轱轆的老“鳳凰”回鄉下。藥師把學校這間屋子不看成是家，頂多是累了歇腳的驛站，再有就是儲存處理草藥的庫房。

作家喜歡在別人午休時看書寫作，因為這時候靜；藥師也喜歡在別人午休時處理草藥，因為這時沒人打擾。干草藥這一行的通常對藥方都守口如瓶，怕別人偷學去吃飯的手藝。

作家向來與藥師相交甚好。作家計劃寫一部與醫學有關的小說，想從藥師身上尋點兒素材。

藥師說，“其實不瞞你說，年輕時我也瘋文學。寫的稿子摞起來有半人高，可是能變鉛字的鳳毛麟角。唉——怎么說呢?寫作其實是拿自己的身體來折磨啊，一篇千字文，好不容易見天日才得到區區幾十塊錢。買幾包香煙就完了。劃不來，是嗎?”

“是的，是的!不知者還以為豆腐塊容易弄，只有涉足過這一行的人才深知其中苦滋味。”作家無限感嘆。

“正因為這樣我才棄文從醫，現在生活充實了錢袋也鼓了。如果將來某一天你厭倦文學了盡管找我。”藥師算是安慰作家道。

作家知道藥師現在人氣很旺，慕名向他拜師學藝的人多得數不過來。

一天中午，作家鋪紙捉筆凝神構思。“咚咚咚”，頭頂傳來天花板被強烈碰撞的聲音，整整響了一個中午。作家很大度地思忖：偶爾次把，忍忍就過了，犯不著對藥師說，以免彼此尷尬。

又是中午，頭頂再次傳來咚咚聲。作家坐不住了，立刻上樓敲門。藥師右手握著菜刀左手開門。作家瞟見一地的砍成一截一截的草藥立刻明白了。作家很想開門見山挑明一切，轉而一想還是采取迂回策略好一些。作家于是說：

“藥師啊，那么有精神，不午休?”

“休休狗屁，你也瞧見了，這一大捆草藥人家急著要，下午還得上課。”藥師邊說邊扯過搭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滲進眼里的汗。

其實藥師也挺不容易的。這樣想著作家竟動了惻隱之心。作家無語，愣了會兒喏喏退出。

還是中午，咚咚聲如約而至。作家強壓心中怒火上樓。藥師笑盈盈迎進屋：“你來得正好，我剛泡了壺羅漢果茶，止渴生津的，天太熱你也喝一些吧?”作家捧過茶，喝了。胸中的怒火也被感激澆滅了。作家默默坐了一會就出來了。

咚咚聲第四次炸響在作家頭頂時，作家下了狠心：這次再解決不了問題我就不下樓!

這次，藥師盛情遞過一杯金銀花茶。藥師的口氣滿是關懷：“這段你氣色不佳，想必是急火攻心所致。金銀花茶清熱解毒去煩躁，你要多喝。”

躥到作家喉頭的那團怒火“呼”一下又給縮了回去。他又不知說些什么了。干坐著看藥師刀起刀落砍草藥。

“依我看，你肯定藏有心事。”少許，藥師發話。

“對。”

“不妨說出來，以免悶出病來。”

“是快要悶出病來了。”作家接過話茬。

“其實……你就是不說我也知道。看你三番五次跑上來……”

知道了還這么干?真缺德!作家心里面嘀咕。

“找上門來的人多著呢，其中就有李校長。可是我連正眼都不瞧一下他們。兄弟你么，就另當別論了。說難聽一點咱們除了老婆不能共之外其他的都好說!”藥師擺出一副豁達的樣子。

看來藥師還是蠻給我面子的嘛。作家心中竊喜。

“吶，你記好嘍，這蔸是枇杷葉，這蔸是鼻筒草，這蔸是雷公根。三味藥摻一起專治感冒咳嗽發燒。兄弟啊，你懂得就行，千萬別到處宣揚。別人來拿藥我都是事先搗成粉末的，諒他們也看不出來。好啦，今天就教你那么多，明天咱們繼續。”

（郵編：廣西宜州市懷遠中學 546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