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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以后的世界

2007-01-01 00:00:00朱以撒
十月 2007年6期

人和鳥差不多。我指的是黃昏到來的時候,有一種急沖沖的心情,返回清晨出發的地方,這種感覺應該是一樣的。從單位騎著車子,看到紅燈也想順過去,停不下來。其實快也快不到哪兒去。我看到頭頂上有鳥群飛過,比我快得多,它們的巢在更遠的地方,此時正抓住天色未暗下來,趕路。

有時走一條小路,就要穿過一片竹林,竹林陰翳。這個地方不遠處是一條內河,河里的濕氣還有生活垃圾積聚下來的營養,被鋼筋般勾連的竹根在深處吮吸著,并且不斷地輸送到竹梢,只要看看竹梢色澤就明白了,這都是些旺盛的生命——那么密集,人走不進去,只能在外圍看著,就是白天里,里邊的光線也讓人感到年份久遠。許多落下來的枝葉、竹殼都沉積在里邊,聽任雨水下來時漚泡。曾經有幾次。當地社區想把它們鏟平了清出一塊空地,用作健身場所,但工夫顯然太大了,于是罷手。我騎車累了,就坐在竹林底下歇息,總會聽到里邊窸窸窣窣的聲響,由近而遠,微弱以至沒有。竹子的全身都具有中國式象征的意味,竹干堅韌、竹節虛空、竹葉清雅、竹鞭剛勁,在晴空中看一片竹林,的確如此符合我們審美的高度隱喻。只有在我坐下來歇一口氣,我嗅到了竹林深處泛出來的陳腐氣味,連同里邊正在隱隱穿行的不明之物,使我不那么地久坐了。日光暗淡,我的眼睛無法穿透,一些葉片被行走中的動作翻向一邊,沒有人能告知,這是哪一種慣于在黃昏中出沒的小動物。

一直要到小區,看到高高的鐘樓頂上的大鐘,它標明我到達的準確時間——六點二十分。整個人松了下來,如同倦鳥嗅到了巢里熟悉的氣味。一路上騎得飛快,就是要遠離單位,遠離充滿工作氣味的講臺。

有一些時間必須花在烹調上。我曾經有過好幾本彩印的菜譜,是一些技法簡單而又實在的傳授。烹調是人閑散下來的一種樂趣,物質在早晨都已準備齊全,此時進入操作階段。一個人的平民化品質在這方面可以鮮明地體現出來,而不是像一些人那樣,認為烹調非大丈夫所為,上館子去吧。一個人把在單位逗留的時間節省下來,就可以輕松地用在這上面。當一個人熟讀菜譜,掌握大略,具體實踐也許就不會計較味素幾克、香油幾克了。量化永遠是對廚房里不開竅的人制定的。我就見過這樣的人,廚房里有一架微型天平,為了完全達到書中所言,嚴格地遵守著各種比例。這就有些迂腐——一個人太遵循原則了,弄得自己一點兒靈活的權利都沒有。事實上一個人越是按照自己想法去干,就越接近本質的需求。一個人連烹調這樣很私有的過程都如此教條,完全是由白日里的機關形式主義養成的。日光朦朧下來的時候。手腳不妨放開一些。

在雜亂的書房里我清洗了硯臺上的沉渣。很黑亮的墨汁傾倒后如果一次沒有用完,第二天就成了渣滓。現在清洗不會像白日里感覺那么齷齪,只是一些顆粒而已。我把它們倒入同樣變得昏暗的水池,然后放水沖入管道,沉入地下,匯合于黑暗之中。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那一面,我樂意把烹調和潑墨揮毫視為同等的一種技巧,水、墨汁、宣紙,通過筆,它們必須膠著在一起。就如同菜肴和麻油、味素、黃酒,都必須通過火,讓它們互相進入對方的內部。不同的是,在烹調上我不講究造型,而在乎入口的滋味。寫字,則相當講究造型的合乎比例——大方、優雅、灑脫,都是我追求的,因此要比一般人好得多,讓人看了也分外舒適。書房內的昏暗讓我有些優柔寡斷,電燈打開又一下子激動起來,于是又把燈關了。我習慣于走到陽臺,對著天邊光亮的殘余讀一本字帖。這是一個叫董其昌的人寫的,從明朝來。白天我不看他的字帖。白天我看那些很堅硬的北朝碑版、墓志、經幢,它們從陜西、河南干硬的地下生長出來,給筆力軟弱的人一帖強大的藥方。白天我邊看邊臨,目光追逐著這些刀刻的銳利痕跡,下筆很沖,很直露,像騎在馬背上下不來。這正好符合白日里的心態,筆在紙上切割般穿行,仿造一些北朝人的豪爽,想著躍馬揚刀黃沙一樣呼嘯而來。每個人的膽量和聲調在白日都放縱于塵上,使人深信在毫無遮蔽的時段,每個人都張開著臂膀,直到日落才轉換成垂落的樣子,斂約起來。

是誰在彈奏著舒緩的小夜曲,是樓上還是樓下,還是周圍的樓層呢?小區設計得有些像人伸出手擁抱的弧形,使聲音在回旋中查不出實處。這個曲子總是在上燈時分響起,彈奏者與我同樣遠離了辦公的場所,讓自己壓抑了一天的私好,長出長長的藤蔓。我已把堅硬的北碑放在一邊,琢磨董其昌婉約的筆跡了。與這個人的作品相遇,也是近幾年的事,青年時期并不看重董書,好多次就這么擦肩而過。有一個為董其昌作年譜的人認為:董其昌在人品上是很糟糕的。這個平素不多講人短處的長者,說了一些董的丑聞,在那個愛憎一刀切的時節,我也表示了自己的態度——既然天下好書法多了去,不涉及董書也罷。這兩年覺得不得了,人被慢慢地吸引。這些過去的墨跡死去的人,能把一批抗拒心理很強的大活人吸引在自己周圍,每晚臨摹,漸漸撫平抵觸的棱角,的確是匪夷所思。我想在自己受教育的過程中,教科書都是首先教會了如何憎恨、仇恨、憤慨,似乎天下充滿了可恨的團體還有個人,但是后來證明不對,不至于如此大動肝火,有的人還是挺可愛的。我讀董書就有一種安息感,柔和、婉約還有一些蕭疏,尤其是董氏在墨中兌了不少清水,使得筆下清淡虛無一般,很有隱逸之趣。白日需要一些壓力,或者說革命性,把每個人都壓得直咧嘴,生存現實就是這樣,否則活著就成問題。此時在書房,一些重負都卸去了,階級出身、家庭成分、人品忠奸、歷史功罪,這些白日里讓人警覺的話題,戛然而止。像讀董其昌一樣的熱情,我也細致地讀了趙佶、蔡京的書法,確實也上檔次。在《路易十四時代》里,伏爾泰說:“只有證據確鑿的事實,我們才承認是事實。”有許多事實的重溫都有意激起人們無休止的仇恨,恨不得抱一塊石頭去砸那些已經成為虛像的人物。像西子湖畔岳墳前跪著的秦檜和他的太太,白鐵無辜鑄佞臣,我看到了跪像上濃黃色的痰和冒著白沫的口水,內心就一陣惡心,惡心這些咳嗽的人——這么多年過去了,文明推進了不少,居然還用吐口水這種鄙俗行為,以顯示自己的正義。有一段時間尤其明顯,每個人的內心都充滿了仇恨,搜索枯腸地找尋對方的不足,向國家機關匯報。不僅對存活的人,對已經消逝的人也是如此。仇恨使人膨脹,也使自己的精神空間越發逼仄。如果一個人更多浸潤在宗教慈善的汁液里,他的私欲或許下降許多。在晚間我會想,什么時候我也來寫一寫趙佶的“瘦金書”,如此精瘦的筆跡,不能因為出自禍國的皇帝而放棄喜愛。

回到家中,一般就不會再出去了,就像倦鳥臥于巢中,如果不被驚嚇,不會飛離。自從有了電話之后,晚間這個時段更加屬于自己。有人想來坐談,都會先來一個電話問詢。此時全憑主人的心情,決定是否與對方見面。而不見的理由,可以隨便編一個。我通常推給白天,說白天很忙,現在累了,隔著電話,對方莫辨真偽。城市中的人來人往遵循這么一條規矩,尤其是下班之后,訪者會更加小心。這個現代社會規矩繁多讓人厭煩,但這個規矩頗使我快意,它使人有一個心理準備。如果在夏日,還得準備把光膀子遮蔽起來。可是有好幾次,正在細細品嘗自己的烹調成果,門鈴就響了——有的人在城市生活了這么多年,還像在鄉村串門一樣不分時段,這令我這個從農村出來的人內心不快。是接著吃還是擱碗迎客?心中不悅,菜肴一下子毫無滋味。我是很注重自己感覺的,心情越好,用餐的時間就越長。長度表明了人對于上蒼賜予的蔬果、魚肉都以一種感恩的心來接受。我不像母親那樣舉箸前必先祈禱,即便口味不合也滿心歡喜。我只是努力地接受,口齒尖利,撕扯肉類的筋脈時孔武有力。而對游魚,則細微到每一根骨刺都了然地剔到了一邊。晚餐是白日結束之前最從容的咀嚼和品味,對于我這個沒有吃夜宵習慣的人,這一餐直接影響到了情緒。

可是,此時有人來了。

與人長談短談,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是一個很恰當的背景。在過往交流的表述上,都用了“促膝”二字以顯親切,同時還用以“不知夜半將至”以顯時間的深度。談興如此深濃,我是毫不懷疑的,甚至談累了枕席而臥,談興來時又躍然而起。我似乎都不具備這樣的雅興,和同輩和長輩交談是如此,和學生交談也是如此。談不了多久,已覺太多,于是無語。信手翻翻身邊的書或者告知:“天不早了,你們回去吧。”以前一位教我外國文學的老師也是如此,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他會說:“我要吃飯,你回去。”其實離吃飯時間還早。有時,人的秉性不是父母遺傳的,是任課老師遺傳的。譬如清高孤傲,獨來獨往。在大學老師里邊,串門的頻率一定要比社會上其他行業者少得多。守著自己一個攤子,教中國古典文學中的唐宋部分或者講授外國文學中的希臘神話。自主自足。而我又是其中最厭煩串門者之一,有人認為這種脾性發生在當上教授之后,其實不是,小時候就如此,家中來了客人,也懶得與人打招呼。長大了不僅沒有改善,反而加劇了,一直往深處走。來客都能體諒一日之余他人的困倦,馬上表示辭別,我在送客時必然告知:“下次來時先以電話聯系。”對于有兩次冒失的人,我的耐心也就走到終點。如果在夏日,客人一走我馬上將作為偽裝的長衫長褲剝掉,顯出最簡單的裝束,頓時輕松了許多。

我漸漸愛上了電話,尤其是一位朋友送了一架仿古電話,很像電影《圍城》里蘇文紈用的那一架。后來壞了,只能接收不能發出,好在我大部分是接收的,抓在手上,就想起蘇文紈給方鴻漸打電話的模樣,她對對方說:“有空過來,啊!”柔情萬種,誰知對方已經看上了唐小姐。我在電話里,兩下三下就把問題解決了,犯不著到家中來枯坐。當然,對于電話約我出去聚聚,我也一律謝絕。晚間出門有一種怯意,深感不安全。晦暗罩下來時,四處彌漫著,人有些眩暈,有一次走到小區門口,又退了回來,外邊是洶洶而過的車流。對方再來約,我只好在電話里編一個理由搪塞過去。一個人不合群,不喜歡過集體生活,文明的進展,就是給無數個人獨自走路的方向,感受一下脫離的趣味。集體學習,集體勞動,集體開伙,集體睡覺,還有集體上街游行,三十歲前我過膩了集體生活。“一滴水只有放入大海才會永遠不干”,這句話引用多了就會讓人產生脫離集體的恐慌,不敢把自己這一滴水從大海中剝離出來。后來,時局發生了驚人的變化,我看到了個體的驚人增加,包產到戶的個體農民,走南闖北的個體商人,辭去公職單干的原政府官員,還有不服從分配自行其道的大學生,越來越多的個性,越來越自我的心思。我喜歡散漫的生活狀態,每一個人有自己的空間,心靈的開合會更任由自己。白天如此,晚間更不用說了。

每一座樓都由于日落而閃動著燈影,每個人在燈影下漸漸安靜和徐緩,電視里許多搞笑劇在此時相約登場,瓦解著我們白目的緊張和壓力,如果說這一類劇情還有一點審美價值的話,那就是培養了即將到來的睡意。

在這個緯度上的晚秋,日落風起,就有一些寒意。

時段是含納在溫度里面的。隨著晨光走出。溫度因亮度的增加而溫暖。每一個走出家門的人都充滿了精神。初升的陽光照在肩上——我們在影片中常常看到這樣的特寫,它要說明生活是美好的。相反,日薄西山,殘陽如血,則用來表達另一層的含義,這幾乎是一個毫無新意的模式了。

我坐在趕回家的汽車上,風從車窗降下來的一條小縫中擠了進來,吹走了昏昏欲睡的酥軟。車上的人都進入中年,事一辦完,根本沒有心思逗留和觀賞,一致同意趁著昏黃回家。現在到哪里也沒有新意,一個人國外到過美國,國內到過西藏,就不會有太強的游覽欲了。事實上也是如此,有時抱著很大的希望到一個景點,覺得的確不虛此行,有人就要了一堆資料回來,承諾寫一組游記。后來也沒見到一篇問世,緣由是激情很快被日常瑣事消解,白日里的承諾,在晚間返回的車廂里已經產生了動搖。

由于急著返回熟悉的城市,我一直注意著車窗外邊,遠處都是開始發黑的遠山輪廓。光線的不足使人眼力判斷有些失誤,似乎它們就在眼前,手伸出窗就可以按住。人對于遠處的判斷永遠都不如一把尺子,看上去很近,實際又很遠,甚至就不屬于這個地界管轄。剪影一般的山巒在車子疾馳中沒有絲毫動彈,可是想見這一條山脈是多么的遼遠。太多的山是不知尺寸的,不像珠峰,每隔一段就要動用大量人力財力測量一番。科學儀器的產生,由粗疏到精確,就是要給人一個明確的數字,免得口舌不一。追求精確就意味著失去趣味。我從小厭煩算術,有時候全班人同做一道題,只得出答案一個,就覺得毫無味道。古人形容山峰高聳,模模糊糊地拈來兩字:千尋。誰也不會認真算計,只知極言其高。過于清晰的事物中斷了人的好奇、疑慮,而迷蒙漫漫的事物,卻在那種混混沌沌的團狀里,包孕了許多的未知。遠處的山巒就是這樣,失去了層次、皺褶,也失去了棱角、峻峭,陰影比山還要大,陰影遮蔽的部分,正是我們目盲的部分。生活的許多部分正像此時一樣是模糊不清的,模糊的部分遠遠大于清晰的部分。我想,這是我們活得安逸的一個原因。錙銖必較固然反映了一個人認真并且固執的那個方面,世上有的人是傾向于此的,他們活在清晰之中,與我正好相反。

作為一個單位里的成員,注定是逃不脫量化的。每年都要填一些表格,把有關的行為,諸如發表幾篇論文,屬何等級,A級還是B級,五千字還是一萬字,每周上幾節課,都講了些什么,學生分數是85還是86。還有歲尾的考評,自己的政治思想是優、良還是一般、差,最好用數字來表達。一年下來,有關部門需要的就是這幾張紙,這幾張紙縮略了一個血肉豐滿的人。我對于文學一直沿用著委婉深沉的走向,間或加上一些柔和的色彩。人的才華有時就是從婉曲的行文中流露出來的,而那些太直太硬的表達,在我看來都是不通文路或缺乏悟性的人才如此,他們把原先很有趣味的表述弄得毫無生機。不過,官方還是慣用清晰理性的數字,用不著在數字的周圍點綴情感的修辭。這對于自幼就長于文辭而短于數字的我優柔寡斷,常常筆舉在空中,停住,一時落不下去。書法本來就很抽象,抽象造成筆跡、筆調的模糊,是多給一分,還是少給一分,常常讓我躊躇。其實在五分之內,我的評判都處于遲疑之中,按照我的標準,就是模糊取士,上、中、下三等打發了事。可是沒有成功,管理者需要準確的數字,從數字里看透一個老師,還有學生,似乎不這樣,就盡不到一個管理者的義務。

車子下了一道長長的坡,把山巒撇在后面,地勢平坦了許多,車轍的左邊是田野,右邊是河道。暗色調的河,波浪翻卷碰激時濺出了星點的亮光,車子忽然快了起來,像要追逐向前涌去的浪花。曾經幾次在白日里經過,這是一條十分清澈的河流,白日舒緩而夜晚湍急。兩邊水草豐茂,可以看到低頭的黃牛和搖擺的鴨陣。昏暗的河流沒有讓我順勢想起時光,想起時光的人含有哲學家的細胞,流水和時間已經成為一種死生默契,連在一起說道。南方的河流給我的感覺就是柔軟,一個經常在水邊的人,想把字寫得硬一點兒都有一些困難。碑中的剛硬,寫累了到河邊轉轉,吸收一點靈氣,回到書房里再寫,味道就柔軟了下來。后來棄北碑而學南帖,果然如水滋潤婉曲。在我的書房永遠都擺著一盆清水,不斷地進入濃墨,稀釋為清淡。當它們在宣紙上刷地一下暈化開來,南方的平和恬淡就如在眼前了。除了水有這種作用,其余特質不可替代。與之符合的是這些年我也越發喜好柔軟的食物,粥就是多水的食品,在溫度的作用下把無數堅硬的米粒化解,融為一體。還有南方人嗜好的湯,也是憑借于水,把其他物質內部的滋味、營養勾沉出來,品咂中齒頰余香。沒有哪一條河流是筆直前行或直角拐彎的,在改變方向的時候也顧及自身的婉轉,使人在優美的弧度里,欣賞到了行進中的風度。這方面,似乎越是無名的河流它們的展示越是平民化。那些成為官方對外宣揚的大江大河,甚至要承載一個民族的道義,成為民族的母親,漸漸就遠離本然的狀態了。河流的幸運在于不被重視,這也意味著它的吟唱不會失去自己的調子。

如果是白日,可以看到有人泡在水中。與水親和的永遠是這一撥人特殊的喜好,即使接下去的嚴冬,也不能阻斷他們沒入水中的念頭。一個人如此親近水,甚至一絲不掛地投入,水立即把他遮埋了,只留出一個提供呼吸的鼻子。河水的流動,使人無法如同大地上那般穩定站立。有一股力量在推搡,如同緩緩移動的云彩。只要一個人愿意,順流而下的水會很快地將他帶到下游,并且一身輕松地上岸。村上的人大都如此,然后搭上回村的拖拉機,返回當初下水的地方。只有少數想挑戰自己體力的人,逆潮流而走,體力耗盡卻不見得向前了多遠。順應潮流或者逆潮流,原本只是水中嬉戲的不同趣味,就好比一個人朝右走,一個人朝左走,使行走的走向豐富起來。后來,也就是我的少年時代,左派、右派、順潮流、反潮流,都已失去了生活基礎的意思,成為沉重的話題。一個尋常人熱愛一條河流,不會引起眾人的注意,甚至長者也反對后輩對于河水的過分親近——每一年總有幾個叫得出姓名的鄰家戲水者,在此終結。可是,一個領袖對于水的熱愛,就可以鼓勵起無數的臂膀,劈波斬浪,使擊水成為那個時代的風尚。許多大江大河成了錘煉意志的場所,“長江是一個天然的最好的游泳池。在大江里游隨便它漂去”,領袖如是說。至今,仍然有不少人不能入水,當年的號召并沒有激起體內的熱情,把自己訓練成浪里白條。我的家庭就是如此,父母不會水,也不希望孩子會水,主張在堅實的大地上行走。踏實要比蹈虛更為可靠,再說,人人都有選擇和放棄運動形式的權利,在家長眼里,護生是第一性,在許多同齡人成為水中蛟龍或者溺水無歸,我們幾位兄弟始終在這兩極之中。一個人的嗜好可以發展為一種感召的并不鮮見,“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就像水蔓延開來,不讓它淹沒的人,很少。

路的左邊是一大片甘蔗林,這是我借助車燈判斷的。如竹子一般的節,卻不挺拔;更寬大更長的葉,卻沉重垂落,干枯焦灼。霜天的犀利已經滲透在主干的內部,葉片的美感毫厘不存。甘蔗不能如修竹一樣成為精神上的喻體,只能成為人的口舌之需。在田野上有許多長相相近而實質相距甚遠的植物,從隱秘處窺探到了造物主有意在細節上的調整,讓缺乏心智或實踐功能的人走上辨識的岔道。稗草與秧苗,蘆葦與高粱,番薯與雞屎藤,一個沒有野田經驗的人,要獲得真知的話,唯有等待時光的流動,從扎入土層的根塊或者頂部垂落的果實,揭開真偽。這些相似之物,多年來一直相隨相伴,從未改變過模樣,只是到了終端,從果實的造型上,才分別現出本質的差異——有的進了糧倉,而有的則漚于泥濘或付諸烈火。稻子和稗草,就是這兩種不同的結局。這些散發著生命活力的植物,共同從濕潤的土地里伸出頭來,均等地沐浴著燦爛的陽光。上蒼并沒有偏頗,如一地公正和寬容,這是土地上生長者不論美丑、強弱,都需要誠心感恩的。只是,在注重實用的人看來,有用和無用是一道分水嶺,無用之物就必須及早芟除,終止其對于陽光雨露還有肥料的占有。農耕者忙碌中的一部分,就是與這些他們認為無用的植物作斗爭。有一些野草的長相相當秀逸,是可以入畫的,卻不為耨草的老農所動,毫無感覺地連根扯起,繞成一團。野草的本性就是冥頑,不斷地芟除,又不斷地萌生,以至于農耕者停不下來。

實用遠遠大于美學。這樣,甘蔗的種植就成了一個趨勢。現在,王子猷式的人物越來越少,以至于種植甘蔗的田野遠遠大于竹林。種植者寧肯在密不透風的蔗林中松土,被鋒利的蔗葉劃傷細膩的皮膚,也毫無怨言。不同品相的蔗體,在去掉頭尾余下主干,像孩兒的胳膊閃動著淡青色或者深紫色的光澤。甘蔗歷來是驗證口齒的上好材料,即便現在飲料風行,我依然對這種含有甘甜水分的形體充滿好感。把它們斷為幾截,由頂部啃起,順勢而下,牙齒啃吸間發出清脆的擠壓聲,一截勝過一截,口舌越發感到希望——有時自己也感到驚奇,那么長的一根蔗體,居然在口齒咬合下成為地面上的堆渣,松軟潮潤,還帶著深深的牙印,而精華卻已進入了腹中。陽光、土地、水分使一根甘蔗的不同部位產生不同的口感,肯定是有含義的——不論是人還是植物,都有這么一個轉化的過程,由苦而甜。而細細推敲,啃嚙一根甘蔗比飲用一瓶甘蔗飲料更遠離作偽。每一年我都要吃上幾回甘蔗,它符合我生活的一貫原則——在重復中遞進。

一個人在暮色中,踡縮在不時顛動的車上,任由駕駛者將其送到遙遠的目的地,車燈不停地在途中奮力撕開一道長長的口子,呼嘯著向前。回首身后,霎時被黑暗吞沒,車的四周影影綽綽,當目力下降,車外各種景物就變得虛幻和恍惚了。在我每一次夜行的經歷中,都有一股激動情緒在周身涌動,像羽毛一樣飛翔。

我想,這與我看不清楚,很有關系。

羊毫在筆洗里蕩了幾下,清澈的水頓時像灰色的云,擴散彌漫。這種像黃昏以后的色澤,我從五六歲的時候就離不開了。總是在臨寫之后,習慣地將筆伸入筆洗蕩漾幾下,掛起。我熟悉這種灰色、黑色的調子,或者說,我過早地接受了這種晦暗的色澤,儲存于心之一角。

和黑色相反的是白色。為了映襯黑,唯有白最為對立,這兩種顏色放在一起,并且讓它們相互進入對方,變得不可分離。黑色的汁液進入了潔白的宣紙,每一縷纖維都被滋潤、漲大;一張白紙的極力吸收,分量瞬間增長,懸于壁間,有一種沉甸感。墨痕入紙有這種暈化效果,雪山、林嵐、水氣、霧靄,這些不可究詰的形狀,因此產生。

時日長了,人生就有一些對于單色的倚仗或者依賴心理。世界變得離譜,變幻著的場景,完全可以從色調的采用言說。顏色越來越雜了,分化越來越細,像專業使用的色譜,為了目欲的貪婪享用。夜間的都市,比自日更見輝煌,緣于夜幕這個背景,五色雜陳,七音和鳴,讓視力不佳的人找不到回家的路徑。純粹以黑自行走于世俗間的人、物越來越少,像中國書法這樣千百年逶迤而來,不改容顏已是極端。我揣測它與當時晚間的光線不足有關——只有通過黑白兩色的強烈對比,會使秉燭落筆之鋒,準確地到達那個位置。一個人在黑色的夜晚,面對黑色的暈化之痕,會如此迷醉,甚至持守到凌晨第一縷光線降臨。在南方的季節里,很少是屬于黑色的,即便到了冬日,還可以找到綻開的花朵——我說的不是象征人格的梅花,而是其他不畏寒的花木,并沒有因為冬日而停止生長。如果是春、夏二季,色調的嬌艷程度會讓一個從寒冷北方到來的客人大驚失色——花園的南國,他們常這么說。不過我要說的是,春、夏都不是我喜歡的季節,從春日起就開始積蓄妖冶的情調了,于夏日最盛,目擊時可以擷浮華,采膏澤,像一位盛妝的少婦,錯雜藻繪,冶容太甚。

陽光過于強烈的白日,什么都看得過于直白,光線的投射過于奢侈,使一些需要模糊、朦朧美感之物,毫無隱約韻味。人坐在家中,把窗簾拉上,創造一個昏暗環境。不是每一個人都需要這么足夠的光線,有的人不靠眼光生存,他們靠感覺,這么一來,與人與物都持有一段距離,不希望粘貼得那么緊。喜歡春、夏色澤的人很多,很多人選擇這些季節拍照,人體和草木的旺盛生機融在一起。尤其是爭妍斗麗的花叢,通常是拍攝首選的背景,像小山包一樣的九重葛,綻放的花把綠葉都擠占光了。黑白之外顏色,我一概歸之為世俗色,它們是最符合世俗中人的生存理想,譬如紅色,為什么稱它為喜慶之色呢?我一直認為與太陽有關,與火的使用有關,同時也與殺戮出血有關,在世代繁衍延續中的一種集體意識,你認同了,他也認同了,共同的認同,便使一種顏色賦予精神的向往。至于其他,我不愿想得太多,尤其不愿朝菅政治領域上引導,那就太不世俗了。世俗的生活在于俗,一定要有俗氣才符合生活的基本要求。因此,沒有理由責怪世人的俗氣,誰能沒有俗氣呢?現實生活中沒有那么多雅氣,雅氣太多,生活就充滿理想化都是肥皂泡了。這樣,在我們的都市里,充滿艷俗就顯得正常,不斷上升的溫度和變幻的氣味,還有鏤金錯彩的色調,充溢了整個都市的街面和每一個撇開大嘴的商鋪。在這些世俗色中行,我想尋找熟悉的黑色都有些困難,即使到了黃昏來臨,毫不斂約的燈盞,頃刻也將圍攏而來的暮色沖洗得一干二凈。

從少年時代起,我就沒有閑適地逛過商店,商店是世俗氣總的合成。沒有誰能離開商店去過世俗生活,沒有。就是窮得叮當響的人也想逛逛商店,有人還大著膽子試穿幾套時裝、免費試抹一點面霜、品嘗一小杯剛上市的新口味飲料。視覺是最大的受益者,赤橙黃綠盡收不棄。我不逛商店當然與這些色彩的眩目有關,盡管同樣脫離不了世俗生活,但是崇尚簡單,像單色的黑,最多添上純粹的白,如夜幕中穿過的閃電,已經十分生動。有許多次墨氣淋漓地舒展開來,我從中嗅到了盡頭的氣味,它飄入空氣里,傳遞給大腦的就是悲喜、死生。像我這樣寫得一手好字的人,從青年時在田間稼穡到中年時擔當教授,都是參與治喪的主要人員。一個人故去了,治喪活動卻剛剛開始,黑的白的,這樣的顏色過多地充滿一個空間,呼吸漸漸地有些滯重,臉上毫無表情。甚至很湊巧,這一天有人來這一樓道尋親訪友,他們首先會在一樓的門邊欣賞到我的道勁字體:“第幾棟幾進某某先生喪事。”如果在晚間,黑字在白色背景下更見慘淡,因為我書寫時心情也不痛快,此時肯定通過字跡傳給了閱讀者,使他們原本的好心情大大打了折扣——死生雖是十分正常的,可是氣氛不正常,很遠就覺得不對頭,就像鮮花編成花籃或者花圈,都會使人心情大異。這些年來,紅色的春聯寫不了幾副,挽聯卻不計其數。寫挽聯有點像獨自夜行,埋頭趕路。沒有人在此時欣賞我的深厚功力,筆頭是爛的,紙張也不合適,墨汁黏稠太過,一個人到了不講究的時候,書寫就放開手腳。停下來喝水的時候,忽然驚訝整個靈堂都掛滿了我的書法,比我一年的創作量要大得多。治喪有點像吸毒,單位和個人都認準了這些有經驗的人,好像上了癮,一有事這些人就要出動。死者中的名流和一般人不一樣,四處傳來的挽聯特別多,從文辭中可以看到撰寫者與死者的交情以及地位、身份。有的的確上乘,譬如悼念一位作出杰出貢獻卻居住在破房子里的教授,有人就寫道:“生前豈止三都賦,逝后何堪陋寶銘。”這樣的句子提起了我的精神,用飽滿的墨汁黑騰騰地寫就,讓每一個進入靈堂的官員,第一眼就能讀到它。這樣的經歷多了,有一些黑色意象的字就寫得相當完美,如“悼”、“奠”,“千古”或者“永別”,以此贈與黑暗中長眠的逝者。

一種夜間一般的顏色,是可以培養一個人的審美傾向,不期而然地排斥花哨、斑斕和駁雜。黑是一種單純的引導色,引向一個方向,而不會像花哨色調,它的引導是彌散式的,讓人心緒飄忽。算起來,我是一個精神上的色肓,看到紅色不覺得熱烈興旺,看到藍色不覺得遼遠閎闊,而面對黃色,我只能憶起青年時鐮刀下割下來的稻子,不愿無聊地引中。我對黑色有一種依賴,似乎為散漫、淡漠和有頹廢情緒者所設計的。一個人都處于社會最底層了,他還會懼怕黑色嗎?前些年的中國書壇,好色之徒比比皆是,他們喜好紅宣紙、虎皮宣、灑金宣、灑銀宣,但凡色宣概不放過。墨汁落在上面,整個情調都不是古樸典雅那一路,色調駁雜了,就有一點人生游戲的感受,只滿足了視覺無休止的需求。十年前我聽了一個盲歌手歌唱,無論是陽光燦爛的白晝還是燈火通明的夜間,對于她來說是沒有意義的。她面對強烈的燈火,感覺不到常人所說的“亮”或者“刺眼”,她弄不清楚旁人所說的白天和黑夜的界定,分不出各種色調的差別,她的眼睛永遠像悶在地窖中的陶罐。像博爾赫斯這樣的人,是有意放棄了眼睛的功能去體驗薄暮和深夜,試圖對于自己設置的迷宮有所探究。盡管如此,我依舊認為他還是一個偽盲人,因為他不能徹底。只有天生的盲歌手才真正能體驗到黑的程度,她的體驗明眼人感受不到,如同另一個世界的設喻。這樣,在人之間對于黑的感受會相差很遠。甚至,盲人間也懶于交流這方面的信息,因此,他們會坦然一些。她歌唱的時候,耳朵正敏銳地搜索,判斷靠攏過來的聽者多寡、遠近、是否過來投幣。有時過往的車輛的嘈雜混亂影響了她的判斷,表情就顯出無助。曲調多年沒什么變化,好像白日與黑夜毫無差別。這個世界在多變的歌唱中走向陌生,歌者卻沒有什么改善,對生存的感覺依靠耳聽、手撫,她有著自己的方向,由于處暗而透徹。

一幅書法作品的價錢要比一幅水墨畫的價錢賤得遠,就是出于大家之手也如此,就像張大千的書、畫一起進入拍賣場,書價只是畫價的一個零頭。不妨說,緣由之一就是書法的單色,黑不是世間喜好的顏色,甚至敵不過輕薄的粉紅,“早知不入時人眼,多買胭脂畫牡丹”,李唐的牢騷也是有普遍性的。在我授課的整個上午,有時懶得開講,便讓百余人埋頭寫字。有一些人站起,懸肘而書,猶如一片生長起來的森林,這使我整個上午都充滿喜悅。那些坐著謹小慎微地書寫,恰似森林之下的矮小灌木,沒有幾個可以成才。自從我在這所大學任教,我就堅持在書寫中表現大氣吞吐、大刀闊斧的氣勢,當代人生活條件的改善使人的潔癖與日俱增——我指的不是精神潔癖,精神潔癖并沒有增長,而是肢體潔癖,對于黑色的色調存在避讓的念頭,有時墨汁沒有擺好而傾倒,一定要引起一片波動,“驚起一灘鷗鷺”。每一次清潔工都沒有好臉色給我,無疑,擦拭這些遺留在課桌上的墨痕是需要工作量的。而在宿舍里,居然為了保持整潔迎候隨時到來的衛生檢查,不允許攤開文房四寶,潑墨揮毫。這使我感到有些郁悶——我戀物癖地對這種顏色表現著摯愛,更多的人、集體卻更好相反。我喜愛的這種色調,正在隨著古代的消失,漸被遺棄。

今年暮春,我去了江南一個文氣很重的小鎮,鳥瓦、鳥氈帽、鳥篷船,沿途可以看到打開的筆墨,有人正在書寫王羲之的《蘭亭序》。無論是少年還是老者,他們最擅長的就是臨寫這個名帖,逼真程度讓人驚嘆。我有了在此生活的念頭,就為了一種顏色在這里得到最大的運用,就好像共產黨人憑借《國際歌》的曲調可以找到同志那樣。喜愛這一行的人注定要面對過去,面對過去那些缺失、殘破甚至黯然無光的紙本、碑碣。它們沉睡在黑暗里,也注定要把人引向那些幽深的時光。世界的變動多大啊,光怪陸離,人們都是趨光性的,只有這么一小部分人注定要面對過去,面對岑寂。現在有些小鎮,真的像在暮色中存在,居住于此的人,相互恪守著不用大紅大綠來裝點,都是一些與暗色調有關的材料或者本色直接使用。一條街巷綿延過去,白日里就有一些朦朧,而在晚間,它們的樸素古典上升為最大。人進入,融入燭光烘襯氣氛里,感覺有些悠久。和巡夜者的感覺不同,這些穿著制服的人總以為燈光這么暗淡不合常情,一定暗藏著許多可疑的因素,譬如曖昧、挑逗、誘惑,對于進出的人,多留了一份心眼。可是,你發現了沒有,在晝夜透亮的都市里,可供慵懶、舒緩的去處很少,有一些需求者躲避著光亮,到暗淡中來,坐下,此時他們有了松弛的喜悅,就像一根弦從弓上解了下來。要一杯檸檬汁,在暗中消費很久,一次只抿一口,有些心不在焉。他貪戀這里的氣氛,并不在意唇齒間的品味。時光的昏暗也是可以具有審美效益的,尤其是現在,很需要一些彌漫著安息色澤的空間,使一個人對暗色調的喜愛,不再領受懷疑的眼神。

在一些晚會上,黑色的裝束盛行起來了。這些風姿綽約的少婦,不約而同地嗜黑,活像傾倒了的墨汁,蔓延開來。花蝴蝶一樣的娛樂圈,不約而同地貪戀黑色,著實讓人嚇了一跳。一群在燈紅酒綠的宮廷劇里出不來的女伶,能對這種色調有多少自己的感受,我是一直持有懷疑的。據說,盲從是娛樂圈最大的病癥之一,而這一病癥的傳染難以幸免。一個人要是喜愛大紅大綠可以不要理由,他是一種世俗人情。可是轉向黑色,就不能不讓旁觀者打個問號,看到其中的淺薄和輕浮。在這方面,我推崇西方電影中披戴黑色服飾的女人們,那是一種從頭到腳,從里到外的諧調,睫毛下邊深邃的憂郁,還有高貴,都是通過內斂的舉止流露出來的。這不禁使人想到了黑色穿戴的界定——她必須符合這種色調的內在要求,比如冷清或者冷艷。黑色是最讓人躊躇的一種顏色,并不是如常人所言易于搭配。選擇之前,必先拷問自己。

在這個海濱城市,休閑的方式我首選在日落之后,在沙灘上赤足而行。天色一分一秒地昏黃、昏暗起來,每走一步都有一些異樣的感覺,好像一個書法家在不斷地調節著墨色,讓墨汁沖散清澈。在沒有漁火的時候,人被絮狀般的柔和包裹著,人成了其中的一分子,化解開來,飄然如風。夜色下的萬物停止了白日的躍動,連濤聲也不那么震耳,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會想起祖先,是很遙遠的、廣義的祖先,他們的黑夜要比如今漫長得多,沒有火,更沒有燈,人的智慧在黑暗中悄悄增值。那時,自然本真的人,如同草木屬性,健康地成長。盡管我對于自己十年的山村生活抱怨不已,哀嘆最好的青年時期空擲山野,但是我從不否認我喜愛山村的冬夜,無比的黑暗的伸長,那么寧靜,像我回到了祖先的跟前。

責任編輯 宗永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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