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者周有光年逾整百,仍堅持學習、寫作。他不僅發表他精通的文字學宏論,多年來更對社會科學問題多有評論,每每提出嶄新論見,助人感悟。二十多年前,筆者在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任職時初識周先生,此后在群言雜志社工作中又有幸得到他不少幫助,交往中對周先生之所以博學多識、文章精辟,有所了解,他是把百科全書當作畢生信賴的知識伴侶,當作學習和研究的學術智囊,才取得了這么廣博和豐碩的成就。
早在周先生1923年進上海圣約翰大學就讀的時候,大學老師就指定《不列顛百科全書》的一些篇章作為他必須閱讀的課外讀物,他在閱讀之后覺得這些文章都敘述的全面而扼要,令自己“茅塞頓開”,由此他跟百科全書結下了不解之緣。
他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大學老師說過:“建筑知識高樓必須建筑寬廣的知識基礎;建筑寬廣的知識基礎,需要自我教育,終身教育。查看百科全書,并進一步閱讀其中介紹的著述,是建筑知識基礎的一條捷徑。百科全書是‘沒有圍墻的大學’,誰都可以入學。”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周先生已開始關心當時中國的苦難和世界的動蕩,他和幾位同學組成一個讀報小組,常常談論天下大事。他們覺得當時報紙的報道過于簡單,為了了解世界大事的背景,常常去查看《不列顛百科全書》,每每能得到所需要的資料。他們把百科全書當成了讀報的顧問。
當年周先生已然體會到,《不列顛百科全書》的文章都由世界各國權威的專家學者撰寫,這書是人類知識的匯總和濃縮,而且學術觀點以客觀和真實為依據,并不附和一時的思潮起落,因此具有長遠的學術價值。
在此后的工作中,周先生需要研究許多學術問題,他總是向他身邊的那部《不列顛百科全書》請教。他認為,百科全書幾乎有問必答,且其應答都符合要求。先生認為這樣的求知過程是一種精神享受。百科全書內容廣泛,受它的吸引,先生的眼界和胸懷也就由此變得非常寬闊,知識面相應地拓展得很廣。
周先生在解放前從事經濟工作,對金融特別熟悉,解放初期寫過《新中國的金融問題》《資本的原始積累》一類著作。由于他解放前業余研究文字學,建國后被調到政府的文字改革委員會任職,一直干到退休。他曾出版了二十多種關于語文問題的著作,對漢語拼音化的改革貢獻尤為巨大。二十一世紀以來,他開始評論社會科學問題,運用許多寶貴資料,把問題談論的十分透徹,具有巨大的說服力,特別顯示先生知識的淵博和思想的解放。可以肯定,周先生有這樣的成就是由于他博覽群書,而《不列顛百科全書》就是他所信賴的最主要的書籍。
周先生近年寫作過許多關于世界歷史和地理的文章,他善于運用百科全書的資料。舉例說,2000年12月24日他寫作題為《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的長篇文章。在講文藝復興的部分,分別闡述了“希臘學術的復興”、“民族文字的誕生和民族文學的勃興”、“藝術的創新”、“宗教的改革”、“科技探索”、“地理大發現”等多方面的史實;講啟蒙運動時也分別列述先后發生在英國、法國、美國的歷史事件。全文材料的使用簡練、扼要,先生顯然習慣而熟練地參考了百科全書。
在2001年1月,周先生又完成了一篇長文章,題為《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二次戰后世界大國的“大分大合”》。他列述“英帝國的瓦解”、“蘇聯的瓦解”、“美國的擴張”、“法帝國的瓦解”、“歐盟的形成”和“印度的分裂”等章節,采用了大量史料說明這些大國發生的演變。可以說,只有熟悉百科全書并且善于運用的學者,才能在短時間內完成這樣大而精辟的文章。
周先生有百科全書這樣一位知識伴侶相隨,多年來不斷寫作,經常在民盟中央的刊物《群言》上發表文章,幾乎每年都出版文集。最近幾年他出版的《百歲新稿》《見聞隨筆》《學思集》《21世紀的華語和華文》等文集,內容十分豐富,論題十分廣泛,對讀者開拓知識,提高豐富自身的世界觀,有非常大的幫助。我讀這些書,就好像在“沒有圍墻的大學”里聽課一樣。我曾把《見聞隨筆》一書視為“百科選編”,足供隨時參閱。
周先生所寫《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一文中,曾提到法國有位創辦百科全書的杰出人物狄德羅,畢生為真理和正義奮斗,對法國的啟蒙運動貢獻巨大。周先生早些年也曾參與我國百科全書出版社的創建工作,他是《簡明不列顛百科全書》聯合編審委員會中方委員,《不列顛百科全書》國際中文版顧問委員會中方顧問。他近年還不斷宣揚百科全書的功用,建議大學和中學都把百科全書當作首選藏書。他說過,我國要推進五四運動高瞻遠矚的“德先生”和“賽先生”的現代化進程,就必須進行全面的知識更新,就要出版世界權威性的出版物,“不列顛百科全書”就是這類出版物的一種。他還說,這類書在我國出版,對青年一代的知識現代化和思維邏輯現代化有時代轉換的啟迪作用。
周先生自己受益于百科全書,成為一位博學多識的大學者,多年來為推動歷史,盡力傳播有助于我國現代化的知識和觀點。周先生的貢獻使我不禁想起了狄德羅,先生不正是在追趕狄德羅的成就的熱心人嗎?